第1章 新官上任的“火”与老衙门的“冰”

　　第一章：新官上任的“火”与老衙门的“冰”

　　韩辰正式就任云川省省长的任命文件下来那天，大院里的反应，颇有些耐人寻味。

　　表面上，自然是贺声一片。各个厅局、各地市的一二把手，道贺的电话、短信几乎要挤爆韩辰办公室的线路和手机。言辞恳切，态度恭谨，仿佛韩辰不是新官上任，而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终于认祖归宗。

　　但在这热火朝天的表象之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暗流，也在悄然涌动。

　　韩辰太年轻了。不到五十岁的省级，放眼全国也是凤毛麟角。资历，成了横亘在他面前第一道无形的坎。不少在副省级岗位上熬了十几年、头发都等白了的，心里难免有些酸溜溜的，私下里嘀咕：“这小子，运气是真好啊，踩着李德旺、吴永刚这些人的尸骨就上去了。”

　　再者，韩辰是“空降兵”。虽然之前在龙潭干出了成绩，在扳倒李德旺、吴永刚集团中也展现了雷霆手段，但在云川本土一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看来，他终究是“外来和尚”。这“经”能不能念得好，能不能适应云川这片“水土”，还得两说。尤其是一些李德旺、吴永刚时代遗留下来的、尚未被完全清理的官员，更是心怀鬼胎，表面顺从，暗地里却打着各自的小算盘，准备看看这位新省长的“三把火”往哪里烧，烧得多旺。

　　韩辰对此心知肚明。他坐在宽大的省长办公室里，抚摸着光洁的桌面，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权力背后，所蕴含的更为复杂的挑战。以前是副职，是尖刀，可以集中精力突破一点。现在是主官，是舵手，需要考虑的是全局的平衡、方向的把握，以及……如何驾驭手下这艘庞大而部件老旧的“官船”。

　　他的“三把火”，并没有选择人们预想中的、继续深挖反腐，或者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项目。他的第一把火，出人意料地，省直机关的作风和效率。

　　在第一次主持的省政府常务会议上，韩辰没有念冗长的稿子，而是让办公厅提前收集了各个厅局上半年重点工作任务的完成情况，以及……各项任务的“平均办理时长”、“跨部门协调次数”和“被基层企业群众投诉次数”。

　　当这些带着具体数字、甚至有些刺眼的表格被投影到大屏幕上时，会场里不少厅局长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韩辰拿起激光笔，点着屏幕上几个数据尤其“亮眼”的栏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同志们，看看这些数字。一个普通的项目审批，平均要盖三四十个章，跑十几个部门，耗时大半年，甚至更长！我们的一些干部，坐在办公室里，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看半天，文件送来了，画个圈，写个‘阅’，就算完成任务了？遇到有点难度、需要协调的事情，就相互踢皮球，‘研究研究’、‘商量商量’，一研究就是几个月，一商量就是小半年！底下的企业等不起，老百姓更等不起！”

　　他放下激光笔，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提高了一些：“我知道，在座的很多同志，工作都很辛苦，经常加班加点。但是，辛苦不等于效率！忙碌不等于成果！我们云川，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元气有伤，现在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高效服务，是优化环境！如果我们自己内部的运转都如此臃肿、如此迟缓，还谈什么吸引投资？谈什么振兴经济？谈什么造福百姓？！”

　　这番话，如同鞭子，抽在了一些人的心上。有的厅长低下了头，有的则面露不忿，觉得新省长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故意找茬，小题大做。

　　“从今天起，”韩辰斩钉截铁地宣布，“省政府办公厅牵头，成立‘效能提升督导组’，我亲自当组长！对省直各部门的行政审批流程、办事效率、工作作风，进行为期三个月的集中整治和督查！要建立‘红黑榜’，干的好的，表扬！推诿扯皮、效率低下的，曝光！屡教不改的，问责！”

　　他没有点名批评具体哪个部门，但这把“效率之火”，却实实在在地烧到了每一个厅局的头上。

　　会议结束后，效果立竿见影。各个厅局回去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传达韩省长的“精神”。以前那些积压的文件被翻了出来，难办的协调事项被重新提上日程，各个处室的工作人员脚步都快了几分。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多年的积弊，岂是一次会议、一番训话就能彻底解决的？

　　韩辰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政令难出。

　　他亲自推动的一项关于简化中小企业高新技术认定流程的改革方案，在征求意见阶段，就遭遇了“软钉子”。

　　科技厅表示支持，但提出需要财政厅确保后续扶持资金到位；财政厅则表示需要先看人社厅关于人才配套政策的细则；人社厅又说需要工信厅提供更精准的企业名录和产业分类……皮球踢来踢去，方案在几个部门之间转了一圈，附加的意见和建议比原文还长，眼看就要陷入“程序空转”的泥潭。

　　负责牵头此事的工信厅一位副厅长，跑到韩辰这里倒苦水：“省长，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有些部门，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啊！跟他们协调，比跟外商谈判还累！”

　　韩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不是能力问题，这是态度问题，是某些人习惯了过去的节奏，不愿意改变，甚至可能在暗中使绊子，想看看他这位新省长到底有多少斤量，能不能把指令真正推行下去。

　　他想起之前看过的西方管理学里有个“奶酪理论”，说的是一个组织就像一块瑞士奶酪，每一层都有漏洞（疏忽或缺陷），只有当这些漏洞恰好连成一条线时，事故才会发生。而现在，他面对的，是一块层层叠叠、漏洞多如蜂巢的老奶酪，想要推动任何变革，都需要穿透这无数层的阻力。

　　硬来不行，容易引发强力反弹。光靠喊话也不行，下面会阳奉阴违。

　　得讲究策略。

　　他让秘书长把科技、财政、人社、工信四个厅的一把手，一起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没有在会议室，而是在相对轻松的会客区。韩辰亲自给他们泡了茶，笑容可掬。

　　“今天请几位过来，不是开会，就是随便聊聊。”韩辰端着茶杯，语气随和，“那个高新技术企业认定流程简化的事，我知道，推进起来有难度，各部门有各部门的考量，都很正常。”

　　几位厅长面面相觑，不知道韩省长这唱的是哪一出，只能陪着笑脸，点头称是。

　　“我呢，刚来咱们云川，情况还不熟悉，很多工作还得依靠在座的各位老大哥。”韩辰姿态放得很低，“不过啊，我最近听到一些企业反映，说咱们省里这个认定流程，实在是太慢了，等认定下来，黄花菜都凉了，有些好苗子，可能就这么耽误了。”

　　他话锋一转，依旧带着笑，但眼神却锐利了起来：“我就在想啊，这企业要是因为咱们的效率问题跑了，或者垮了，损失的税收、就业，算谁的？到时候，上级追责下来，板子会打到谁身上？是我这个省长领导无方，还是……具体负责的部门落实不力？”

　　轻飘飘的几句话，却让在座的四位厅长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省长这话，听着是商量，是自省，实则是在点明利害关系！真出了事，谁都跑不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具体经办部门！

　　“省长，您放心！我们科技厅一定全力配合，尽快拿出简化方案！”

　　“我们财政厅也是！资金保障方面，绝不让政策悬空！”

　　“人社厅马上研究配套细则！”

　　“工信厅负责梳理企业名录，保证精准！”

　　刚才还互相推诿的难题，在韩辰这番“笑里藏刀”的点拨下，瞬间迎刃而解。四位厅长争先恐后地表态，生怕慢了一步，就被省长记住了。

　　“好！有各位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韩辰满意地点点头，“那就给你们一个星期时间，拿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能真正让企业感受到便利的简化方案，直接报给我。需要我协调的，随时可以来找我。”

　　送走四位如释重负又心有余悸的厅长，韩辰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要想真正融化省直机关这块“老冰”，还需要更多的耐心、智慧和……时不时亮出的“牙齿”。

　　他拿起笔，在日历上“效能提升督导组第一次汇报会”的旁边，轻轻画了一个勾。

　　上任第一把火，已经点燃。虽然只是星星之火，但足以让一些人感受到热度了。

　　而更多的人，则在暗中观察，等待着下一把火会烧向哪里。

　　云川的官场，因为这位年轻省长的到来，注定不会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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