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审计风暴与茶杯里的波纹

　　第七十一章 审计风暴与茶杯里的波纹

　　林薇的警告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划破了棚改开工带来的短暂喜悦。韩辰立刻意识到，对手的反扑已经超出了小打小闹的范畴，开始瞄准核心权力和人身安全。

　　财政和矿务局的旧账？目标郝仁甚至自己？这一招极其阴险狠辣。在国企改制和财政资金使用领域，历史遗留问题众多，很多账目在当时特定环境下处理，很难完全用现在的规定去衡量。一旦被人用放大镜甚至恶意篡改的方式去审查，很容易找出“问题”，轻则背个处分，重则可能直接断送政治生命。

　　韩辰第一时间秘密约见了郝仁。在市郊同一个水库边，他将林薇的警告和盘托出。

　　郝仁听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冷汗：“财政……矿务局……这……韩市长，不瞒您说，那些年老国企改制，情况复杂，为了维稳、为了安置职工，有些资金走账确实……确实不是那么完全规范。我那时分管过一段时间工业，有些协调会、签字……如果现在有人刻意歪曲，断章取义，很难说清楚！”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深知其中厉害。这不是简单的失误，而是足以让人万劫不复的陷阱。

　　韩辰目光沉静，按住他的肩膀：“郝市长，先别自乱阵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第一，我们自身要正，没拿的没贪的，就不要怕鬼敲门。第二，立刻回去， 尽可能地把你自己经手过的相关批文、会议纪要、当时的政策依据，所有能找到的原始凭证，全部整理出来，做好准备。第三，正常工作，尤其是棚改推进，绝不能停！你一乱，就正中对方下怀。”

　　郝仁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韩市长，谢谢您提醒！我这就回去准备！”他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选择了站队，就没有了退路。

　　送走郝仁，韩辰的眉头紧锁。他知道，仅仅被动防御是不够的。对手既然选择了这个方向攻击，必然有所准备。

　　他再次联系了林薇，这次没有用加密电话，而是换了一个从未使用过的号码，约在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地点——省城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大型书店的咖啡角。这里人流嘈杂，反而最适合谈机密之事。

　　韩辰刻意做了些装扮，提前到达，选在最角落的位置。林薇准时出现，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连帽衫，戴着黑框眼镜，像个普通的大学生，手里拿着两本书，自然地坐在韩辰对面。

　　“情况比我预想的还快。”林薇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手中的书页，仿佛在讨论内容，“对方动用了省审计厅的关系，一支专项审计小组，名义上是例行经济责任审计，覆盖过去五年龙潭市的财政收支和国企改制资金使用情况，但重点很明确，就是冲着你和郝仁来的。带队的是审计厅的一位副厅长，和郑春来关系匪浅。”

　　韩辰心下了然，果然是从上面直接施压。“审计小组什么时候下来？”

　　“预计下周就会进驻。表面程序无懈可击。”林薇翻了一页书，“他们的目的，不是真的查出什么惊天大案，而是要找到足够‘瑕疵’，哪怕只是程序上的，无限放大，形成报告，就能用来攻击你们，至少让你们停职接受调查。只要你们一离开岗位，棚改立刻就会陷入停滞，甚至被推翻重来。”

　　“好一招釜底抽薪。”韩辰冷笑。

　　“你有多少把握？”林薇抬起眼，看了他一下。

　　“郝仁那边，我相信他大的原则问题不会有，但小疏漏恐怕难免。我自己，经得起查。”韩辰语气坚定，“但怕的是他们指鹿为马，断章取义。”

　　“这就需要证据对抗证据。”林薇合上书，“你需要两样东西。第一，尽可能完整的、能证明当时决策环境和政策依据的原始档案。第二，……‘他们’的黑材料。”

　　韩辰目光一凝：“黑材料？”

　　“审计小组那位带队的王副厅长，”林薇的声音几不可闻，“他儿子在澳洲留学，资金来源可疑。他本人和龙潭矿务局一家改制收购方企业老板过往甚密，有多次共同出境‘考察’的记录。这些材料，我可以‘无意中’提供给你。但怎么用，何时用，需要火候。那是最后关头才能动的底牌，一旦用了，就是彻底撕破脸，你死我活。”

　　韩辰心中巨震，再次感受到林薇以及她背后力量的可怕。这种精准的“弹药”，在关键时刻足以扭转乾坤。

　　“我明白了。”韩辰深吸一口气，“档案这边，我会让郝仁尽全力去收集。其他的……见机行事。”

　　“记住，”林薇站起身，准备离开，“风暴来时，越是中心，越要平静。茶杯里的波纹，翻不起大浪。关键在于，你自己不能先成了那杯晃动的水。”她说完，拿着书，像普通顾客一样，汇入了人流中。

　　韩辰独自坐了一会儿，将杯中的咖啡一饮而尽。苦涩之后，竟有一丝回甘。有这样一个盟友在，他似乎多了几分底气。

　　回到龙潭，审计风暴来临前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市政府大楼里，各种目光更加复杂。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担忧观望。秘书长吴某人变得更加活跃，频繁出入各位副市长办公室，美其名曰“沟通工作”，实则在打探消息、搅动浑水。

　　韩辰对此视而不见，反而更加高调地投入到棚改工作中，几乎每天都去工地查看进度，现场解决困难，显得信心十足。同时，他让郝仁以“配合审计、整理历史资料”为由，低调却高效地搜寻着一切可能的证据。

　　一周后，省审计厅专项审计小组如期进驻龙潭市，带队正是那位王副厅长。欢迎会上，郑春来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表示市委市政府将全力配合审计工作，“自觉接受监督，借此机会进一步规范管理，提升工作水平”。话语冠冕堂皇，眼神却与王副厅长有短暂的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审计工作迅速展开，调阅了大量的账册、文件。气氛一时间变得非常紧张。

　　果然，审计小组很快就“发现”了一些“问题”。先是几个郝仁分管领域的历史项目资金拨付程序存在“瑕疵”，接着又质疑当年某矿务局下属厂子改制时资产评估“可能偏低”，而郝仁恰好是当时改制领导小组的成员之一。

　　问题被不断放大，汇报材料开始源源不断地送往省里。虽然尚未直接指向韩辰，但矛头隐然已经对准了郝仁，并通过郝仁，隐隐威胁到韩辰。

　　市委常委会上，郑春来语气沉重地通报了审计的“初步发现”，强调：“同志们，审计发现的问题，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啊！说明我们的工作还存在很多不足，甚至可能有一些历史遗留的隐患。我们必须以对党的事业高度负责的态度，正确对待，深刻反思，积极配合审计组把问题彻底查清楚！”

　　他的目光扫过韩辰，意味深长。

　　韩辰面无表情，只是在最后表态：“审计监督是好事，能帮助我们发现问题，改进工作。市政府一定积极配合。对于审计提出的疑问，我们会认真核实，一一做出说明。我相信，只要出于公心，当时所做的决策，都经得起历史和人民的检验。”

　　会后，郝仁的脸色更加难看，找到韩辰：“韩市长，他们这是要往死里整啊！那些问题都被他们扭曲了！”

　　“沉住气。”韩辰看着他，“你整理的材料怎么样了？”

　　“还在找，有些当年的会议纪要找不到存档了！”郝仁有些绝望。

　　“继续找。另外，”韩辰压低声音，“当时和你一起开会的还有谁？那些会议的记录员、经办人，都去找！总有人还记得当时的情况！”

　　就在审计小组步步紧逼，气氛最为紧张的时刻，韩辰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他主动邀请审计小组全体成员，包括那位王副厅长，一起去视察棚户区改造工地。

　　工地上，机器轰鸣，热火朝天。看到韩辰到来，许多正在忙碌的工人和围观居民都自发地围拢过来，热情地打招呼。

　　“韩市长好！”

　　“市长您又来了！”

　　“感谢政府啊！我们快住上新房了！”

　　一位老大娘甚至挤过来，拉住韩辰的手，老泪纵横：“市长，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呐！要不是您，我们这帮老骨头，怕是死在那破房子里都没人知道……”

　　场面热烈而感人。

　　韩辰对王副厅长等人说：“王厅长，各位审计组的同志，你们看，这就是我们龙潭市目前最重要的工作。棚户区里住着的，都是为我们龙潭发展付出过青春血汗的老工人、老同志！解决他们的住房困难，是我们党委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审计工作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更好地促进工作，把宝贵的资金用在刀刃上，对不对？我们不能因为纠缠于一些历史旧账和程序细节，就耽误了眼前这十万火急的民生工程啊！”

　　他这番话，声音洪亮，既是说给审计组听，也是说给周围的群众听。

　　立刻有居民大声附和：“是啊！领导！查账要紧，但盖房子更要紧啊！”

　　“韩市长是干实事的好官！你们可别冤枉好人！”

　　“我们相信韩市长！”

　　民意汹汹，目光灼灼。王副厅长等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只能勉强点头附和：“当然，民生工程很重要……我们审计工作也是为了保障资金安全，更好地促进发展……”

　　这一招，韩辰巧妙地将审计工作与民生工程对立起来，用强大的民意给自己做了一层护身符。让审计组在后续工作中，不得不有所顾忌，不敢做得太过分，否则就容易激起民愤。

　　视察结束后，王副厅长的态度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再像之前那样咄咄逼人。

　　然而，韩辰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较量，还在那些冰冷的账本和档案里。

　　晚上，他接到郝仁的电话，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韩市长！找到了！一部分当年改制领导小组的原始会议记录复印件！在一个当时负责记录的老科员家里找到的！上面清楚地记录了当时集体决策的过程和考虑因素，能证明我的签字是符合程序的！”

　　“好！”韩辰精神一振，“立刻整理好，准备提交给审计组。另外，继续找！尤其是涉及那家被质疑资产评估偏低的厂子的所有决策依据！”

　　放下电话，韩辰走到窗边。审计风暴远未结束，但第一缕反击的曙光，似乎已经隐约可见。

　　他想起林薇的话：“茶杯里的波纹，翻不起大浪。”

　　现在，他就要看看，到底是谁的茶杯，先被这风暴掀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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