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声处的惊雷

　　第九十一章 无声处的惊雷

　　省委政策研究室关于“数字政府建设与营商环境深度融合”的课题调研，在韩辰的亲自推动下，悄然启动。他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抽调了几名信得过、有想法、懂技术的年轻骨干，组成一个精干的课题组，要求他们跳出部门利益的窠臼，站在全省数字化转型的战略高度，进行前瞻性和破壁性研究。

　　课题组很快拿出了一份初步报告，直指当前“一网通办”乃至整个数字政府建设存在的深层次问题：数据壁垒难以打通、业务流程再造滞后、标准规范不统一、安全保障存在隐患等，并大胆提出了“全省一盘棋、数据一本账、业务一体化”的总体思路，以及建立省级大数据管理局、制定统一数据标准和共享规则、推动核心业务系统互联互通等具体建议。

　　报告观点新颖，切中要害，但力度之大，也意味着将触动众多部门的“奶酪”。尤其是建立省级大数据管理局的设想，几乎是要从各个厅局手中收回数据管理权限，阻力可想而知。

　　韩辰仔细审阅了报告，心中暗暗叫好，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从更高层面破局”的利器。但他也深知，这份报告绝不能轻易抛出，否则必将引发一场轩然大波，甚至可能提前夭折。

　　他让课题组继续深化研究，补充更多细节和案例，特别是要收集兄弟省市的成功经验和具体操作路径，将报告打磨得更加扎实、更具说服力。

　　与此同时，他利用列席各种会议、陪同领导调研的机会，开始有意识地在不同场合，以探讨、请教的方式，抛出报告中一些不那么敏感的观点，试探各方反应，并潜移默化地灌输“数据驱动”、“整体政府”等新理念。

　　他发现，省委主要领导和几位思想开放的副省长，对这些理念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而一些传统部门的负责人，则明显流露出警惕和抵触的情绪。

　　时机在慢慢酝酿。

　　这天，省委召开一次重要的务虚会，研讨下一阶段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举措。各位常委、副省长以及主要厅局一把手参加。会议气氛热烈，大家畅所欲言，但所提的改革举措大多停留在宏观层面或熟悉的领域。

　　韩辰作为政策研究室主任列席会议，负责记录。会议接近尾声时，主持会议的省委主要领导环视全场，忽然点名：“韩辰同志，你们政策研究室是省委的智囊，对深化改革有什么好的想法和建议？也谈谈看嘛。”

　　这一刻，韩辰等待已久。他深吸一口气，放下笔，沉稳地开口：“感谢领导给机会。我们研究室近期结合全省发展实际做了一些思考，特别是围绕如何通过更深层次的数字化转型，为高质量发展注入新动能，做了一点初步研究。”

　　他没有直接提报告，而是从宏观大势和全省痛点切入：“当前，区域竞争很大程度上已经演变为营商环境和治理效能的竞争。而数字化能力，正是提升营商环境和治理效能的关键支撑。但我们调研发现，我省的数字政府建设还存在不少堵点，最大的问题不是技术，而是体制机制壁垒，是数据孤岛、业务割裂……”

　　他引用了课题组报告中的核心观点，但表述更加委婉，侧重于分析问题和阐述大势，暂时隐去了具体的机构改革建议。

　　“……我们认为，下一步的改革，能否在打破数据壁垒、重塑业务流程上下更大功夫？比如，探索建立更高层级的统筹协调机制，制定全省统一的数据标准和应用规范，真正实现让数据多跑路、群众少跑腿，这不是简单地把办事窗口搬到网上，而是一场深刻的政府治理革命……”

　　他的发言条理清晰，视野开阔，既指出了问题，又把握了分寸，引起了与会领导的深思。

　　主要领导听得非常专注，不时点头，最后评价道：“韩辰同志这个思考很有价值！数字政府建设不是哪个部门的事，是关系到全省发展全局的大事！确实需要打破门户之见，加强顶层设计和统筹力度！这个课题，研究室要深入研究，尽快拿出一个更成熟的方案来！”

　　有了主要领导这句定调的话，韩辰心中大定。

　　散会后，好几位领导还特意走过来和韩辰交流了几句，表示对这个话题的兴趣。而那位工商局的牛局长，脸色则不太好看，远远地看了韩辰一眼，没有过来打招呼。

　　韩辰知道，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它生根发芽，并抵御可能的风雨。

　　他回到办公室，立刻召集课题组：“抓紧时间，根据今天会上的讨论，特别是主要领导的指示精神，把报告进一步完善，重点突出体制机制创新和突破性举措，但要更加注重可行性和操作性。下周一之前，我要看到修改稿。”

　　课题组领命而去，干劲十足。

　　然而，韩辰深知，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报告的完善只是技术层面，如何让报告中的建议转化为省委的决策，并得以顺利推行，需要更加精巧的政治运作和时机把握。

　　他再次想到了林薇。对于省委高层内部的微妙关系和可能的阻力点，她的判断往往一针见血。

　　他拨通了加密电话。

　　“领导点名了，数字政府的事。”韩辰简单说了情况。

　　“意料之中。这是个亮点，也是痛点。”林薇回应，“主要领导有兴趣，但推行起来，廖副省长是关键执行者，他的态度很重要。而他，和秘书长之间，并非铁板一块。”

　　“秘书长似乎也支持改革？”韩辰问，他记得赵林秘书长对之前的开发区意见也表示过支持。

　　“秘书长支持的是能出彩、能体现省委权威的改革。但如果改革力度过大，导致部门反弹太强烈，协调成本过高，甚至影响稳定，他的态度可能会保留。”林薇分析道，“你要争取的，是让主要领导形成明确意向，甚至在一定范围内先吹风，让秘书长和廖副省长意识到这是大势所趋，不得不为。”

　　“我明白了。”韩辰心中有了计较。他需要让报告的内容，以更巧妙的方式，直接触达主要领导，并引发其强烈的决策意愿。

　　机会很快来了。周五下午，省委主要领导临时有一个小时的空档，需要阅读一些最新材料。秘书长赵林让韩辰挑选几份有价值的报送过去。

　　韩辰毫不犹豫，将那份刚刚打磨完成的《关于加快推进数字政府建设 全面赋能营商环境优化的若干思考与建议》的报告，放在了报送材料的首页，并在扉页上附了一张简签，用极其精炼的语言概括了报告的核心观点和最突破性的建议。

　　他知道，这是一个风险很大的举动，等于绕开了正常的流程，直接将可能引发争议的方案捅到了最高层。但他相信，以主要领导的视野和魄力，看到这份报告，很可能会产生共鸣。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领导办公室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韩辰的心有些忐忑。是领导没看？还是看了不以为然？或是觉得过于激进？

　　直到下班前，秘书长的电话打了过来：“韩辰同志，你报送的那份关于数字政府的报告，领导看了，很感兴趣，在上面做了不少批示。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韩辰立刻赶到秘书长办公室。赵林秘书长将那份报告递给他，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韩辰接过报告，快速翻看。果然，在报告的几处关键位置，都有主要领导用红笔做出的批示：

　　“此议甚好，切中要害！”

　　“数据壁垒确是最大堵点，非破不可！”

　　“请林同志牵头，组织相关部门认真研究，提出实施方案报省委。”

　　“要有敢为人先的魄力！”

　　字迹有力，态度鲜明！

　　韩辰强压住心中的激动，看向秘书长。

　　赵林秘书长推了推眼镜，缓缓道：“领导很重视。这件事，意义重大，但难度也极大。涉及部门多，利益调整深，搞不好会惹出大麻烦。领导批示让廖副省长牵头研究，你们研究室要全力配合，把方案做扎实，把困难估计足，把风险把控好。尤其是协调工作，要提前做，注意方式方法。”

　　韩辰听出了秘书长的潜台词：领导支持，活交给你干了，但要干得稳妥，别惹出乱子，协调的麻烦事你自己多担待。

　　“请秘书长放心，我们一定深入研究，周密方案，加强沟通，稳妥推进。”韩辰表态。

　　拿着这份沉甸甸的报告和领导的批示，韩辰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领导的批示是尚方宝剑，但如何挥舞这把剑，砍断荆棘而不伤及自身，需要极高的技巧。

　　他立刻让研究室按照领导批示精神，准备更详细的实施方案草案。同时，他主动联系了省政府办公厅，请求安排向廖副省长做一次专题汇报。

　　廖副省长的态度果然比较微妙。他肯定了大方向，但对成立省级大数据管理局等具体举措表示要“慎重研究”、“充分听取部门意见”，尤其强调要“保障数据安全”。

　　韩辰早有准备，他并没有急于争辩，而是表示研究室将认真吸收领导意见，在方案设计中充分考虑，并提出可以先围绕数据共享和业务协同等共识较多、阻力较小的领域启动试点，形成示范效应后再逐步深化。

　　他的务实和灵活，让廖副省长的态度缓和了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韩辰开始了密集的“拜码头”和“吹风”工作。他主动拜访了发改、财政、工信、公安等关键部门的负责人，不是以正式汇报的形式，而是以“请教”、“探讨”的名义，提前沟通数字政府建设的思路，听取他们的顾虑和建议，寻找共同利益和合作空间。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每个部门都强调自身的重要性、数据的敏感性和业务的特殊性，对权力上收和数据共享本能地排斥。韩辰不得不耐心倾听，反复解释，既要坚持原则，又要适当妥协，寻找各方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约数”。

　　他明显地感觉到，那个工商局的牛局长，对他的抵触情绪最大，甚至在一次非正式场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韩秘书长这是要革我们这些老部门的命啊！”

　　韩辰也只能笑着回应：“牛局长言重了，是要帮大家提升效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嘛。”

　　除了明面上的阻力，韩辰还敏锐地察觉到一丝暗地里的涌动。他听到一些风声，似乎有人在私下串联，准备在方案正式提交讨论时集体发难。甚至研究室内部，也有人对方案的激进程度表示担忧，认为过于理想化，难以落地。

　　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韩辰常常深夜还在办公室，反复推敲方案的每一个细节，思考如何应对各种可能的反对意见。他感觉自己仿佛在下一盘极其复杂的棋，每一步都需要深思熟虑，权衡利弊。

　　加密手机成了他最重要的减压阀和信息源。林薇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关键的信息和冷静的分析。

　　“反对声音比预期大，特别是工商、国土几个条线。”韩辰在一次通话中透露了压力。

　　“正常。他们的权力寻租空间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信息不对称和审批权。数据真正打通了，透明了，他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林薇一针见血，“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公安和工信系统对数据共享需求迫切，财政和发改关注宏观效益，可以争取成为盟友。关键是让主要领导看到，阻力越大，越说明改革触及了要害，越有必要推进。”

　　她总是能帮他拨开迷雾，看清本质。

　　在方案即将提交省委常委会讨论的前夜，韩辰再次将草案仔细梳理了一遍，确保逻辑严密，论据充分，措辞精准。他知道，明天将是一场决定性的战役。

　　他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窗外省城璀璨的夜景，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感和一丝兴奋。这场无声处的惊雷，能否真正炸响，能否为这个省份带来新的变革动力，明天就见分晓。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突兀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韩辰的心猛地一跳。这么晚了，会是哪里来的电话？

　　他快步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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