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熔炉倒计时

　　六个小时。

　　冰冷的倒计时悬在每个人心头，比深渊更沉，比混沌的凝视更令人窒息。厅堂内柔和的光芒此刻显得无比脆弱，仿佛随时会被即将涌上的污浊吞没。

　　“六小时……”卡萨牙齿咬得咯咯响，拳头攥紧，“跑到那鬼熔炉都不一定够，还要关掉它？开玩笑！”

　　洛克已经收起了地图，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常规路径时间不足。需要更直接的通道，或者承担更高风险，缩短距离。”

　　莱拉轻轻将手搭在泰拉肩上，圣光传来温润的支持：“无论选哪条路，我们都在一起。”

　　泰拉的目光扫过同伴疲惫而坚毅的脸，最后落在依旧昏迷、却仿佛在无意识中与时间赛跑的艾伦身上。源代码冲突……熔炉异常……外部或内部刺激……破碎的信息在她脑中碰撞。

　　“不能走常规维护通道了。”泰拉的声音斩钉截铁，她看向那七面漆黑的记忆回廊终端，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成形，“系统，调取第七信标完整结构图，特别标注所有连接核心维护前厅与底层能源熔炉区的、未被完全污染堵塞的‘紧急输送’或‘能量直通’管道，无论其当前状态如何。”

　　**“指令接受。检索中……警告：此类通道多为战时或维护期使用，安全性低，多数因年久失修或污染侵蚀处于不稳定甚至危险状态。当前符合条件通道：两条。”**

　　光幕再次在黑色面板上亮起，显示出信标整体的简化剖面图。两条鲜红的虚线从他们所在的前厅区域，以近乎垂直的陡峭角度，穿透层层结构，直插底部的熔炉区。一条标注为“废弃物质紧急排放管”，末端靠近熔炉的废料处理区，通道状态：严重腐蚀，结构脆弱，存在未知生物质淤塞。另一条标注为“主能源备用分流管道”，末端连接熔炉控制室附近，通道状态：部分能量过载，污染中度，内部可能存在活跃防御机制或故障设备。

　　都是险路。

　　“选哪条？”卡萨看着两条猩红的路径，脸色难看。

　　“排放管直接通废料区，可能更靠近污染源，但也许怪物少一些，只是路不好走。”洛克分析，“分流管道更接近控制室，但能量过载和防御机制是变数。”

　　“去控制室。”泰拉几乎没有犹豫，“我们的目标是关闭或重置熔炉，必须尽可能靠近控制核心。排放管就算能下去，也可能离目标太远，浪费时间绕路。分流管道……至少是设计用来输送能量的，结构应该更坚固。”

　　她看向莱拉：“圣光对能量过载环境有稳定作用吗？”

　　莱拉思索片刻：“我可以尝试构建小范围的圣光滤网，中和部分紊乱能量，但不能完全消除过载风险。”

　　“足够了。”泰拉点头，又看向卡萨和洛克，“管道内空间肯定狭窄，不利于挥舞大型武器。卡萨，可能需要你以防御和突破为主。洛克，狭窄环境反而适合你发挥，侦查和解除陷阱的任务更重。”

　　“明白。”卡萨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左肩，咧咧嘴，“挤就挤点，总比在外面被那大泥鳅追着强。”

　　洛克无声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检查身上更适合在管道内活动的装备，将一些可能碍事的东西重新收纳。

　　“系统，引导我们前往‘主能源备用分流管道’接入点。”泰拉下令。

　　**“引导路径生成。警告：接入点位于前厅下层次级维护舱，需通过一段已标记轻度污染的区域。请做好防护。”**

　　厅堂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一扇之前未曾注意的矮门，露出后面向下的螺旋阶梯。空气中隐隐传来一丝淡淡的腥锈味。

　　没有时间犹豫。卡萨重新背起艾伦，调整好背带。莱拉持盾在前，圣光微微散发，驱散令人不安的气息。泰拉紧随其后，协议系统全开，感知最大化。洛克殿后，身影几乎融入阶梯的阴影。

　　螺旋阶梯不长，很快抵达一个较小的舱室。这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损坏的器械零件，墙壁上的发光生物质有些已经黯淡、脱落，露出下面金属的本色，而一些黯淡的金属表面，附着着如同铁锈般暗红色的、缓慢蠕动的细微斑痕——混沌污染的微观形态。

　　舱室对面，一扇圆形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厚重阀门，就是管道入口。阀门旁边一个小屏幕显示着内部简况：能量流紊乱，辐射水平中高，压力波动。

　　“我先。”洛克上前，仔细检查阀门周围，确认没有隐蔽的陷阱或警报。然后他取出工具，开始破解手动开启机制。阀门年代久远，自动控制系统早已失灵。

　　咔、咔、嘎吱——

　　沉重的阀门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灼热的气流夹杂着尖锐的能量嘶鸣和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臭氧与腐化的气味扑面而来！管道内部并非黑暗，而是充斥着狂暴流动的、蓝白与暗红交织的能量流光，将管壁照得光怪陆离。管道直径约三米，算不上宽敞，对背负一人的卡萨来说更是局促。管壁光滑，布满了能量导流槽，但很多地方已经破损，裸露的电弧像毒蛇一样窜动，一些区域则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苔藓又似锈蚀的暗红色污染沉积物。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头顶，避开明显的能量喷口和污染团。”泰拉叮嘱，第一个侧身进入管道。狂暴的能量流冲刷着她的感知，协议系统不断标记出安全的落脚点和危险区域。

　　莱拉紧随，圣光在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光晕，中和着侵蚀性的能量。卡萨背着艾伦，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挤入，双剑暂时收起，全靠战士的平衡感在光滑倾斜的管壁上移动。洛克最后进入，重新将阀门虚掩。

　　管道并非笔直向下，而是带着一定的螺旋角度。内部噪音巨大，能量流的呼啸、电弧的爆响、金属结构因热量和压力发出的呻吟，混合成一首令人神经紧绷的工业死亡交响曲。温度也明显升高，闷热难当。

　　前进异常艰难。每走一步都要避开脚下可能突然窜出的电弧，或头顶滴落的、具有腐蚀性的冷凝能量液。那些暗红色的污染沉积物看似安静，一旦靠近到一定距离，就会突然活化，伸出细小的触须试图缠绕吸附。洛克必须时刻警惕，用涂抹了圣光残余的匕首或特制工具提前清理。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管道出现了一个明显的破损豁口，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炸开。豁口处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液体，液体中浸泡着一些扭曲的、半金属半有机的残骸。

　　“绕过去，别碰那些液体。”泰拉指示。管道空间有限，他们只能紧贴着另一侧管壁，几乎悬空地慢慢挪移。

　　就在卡萨艰难通过豁口最狭窄处时，他背上的艾伦，身体忽然再次剧烈一震！

　　这一次，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双眼瞳孔中，没有焦距，只有疯狂刷新的、银白色的数据流光！他喉咙里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尖锐的电子合成音般的音节，皮肤下的银色纹路爆发出刺目光芒，整个人在背架上剧烈挣扎起来！

　　“稳住他！”卡萨猝不及防，差点失去平衡。

　　莱拉急忙伸手，圣光涌入试图安抚，但再次遭到强烈排斥！艾伦周身的数据流光甚至开始主动“攻击”靠近的圣光，将其同化、分解！

　　“不行！他的意识……在对抗！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激活他！”莱拉惊呼。

　　泰拉立刻靠近，强行按住艾伦的额头，秩序锚点的力量与自身的皇血本源同时涌出。“艾伦！醒过来！控制住！”她试图用意识呼喊。

　　回应她的，是艾伦口中吐出的一句清晰、却冰冷机械的话语：

　　**“检测到高浓度混沌污染源……距离xxx……协议冲突加剧……启动紧急净化协议……‘破晓’……‘破晓’……权限不足……错误……错误……”**

　　他在昏迷中，依然在试图执行“织法者”的职责！感知到熔炉的污染，他的身份码在本能地驱动，却因破损而陷入逻辑错误和冲突！

　　更糟糕的是，随着他的“激活”，管道内狂暴的能量流仿佛受到了某种吸引，变得更加活跃，数道游离的电弧改变方向，朝着艾伦所在的位置汇聚过来！那些暗红色的污染沉积物也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加速蠕动！

　　“他在吸引污染和能量！”洛克厉声道，匕首挥出，斩断一道袭来的电弧。

　　“不能让他再这样下去！”卡萨死死按住挣扎的艾伦，背架都在嘎吱作响。

　　泰拉一咬牙，做出了决定。她不再试图压制艾伦体内的数据流，反而引导自身的秩序之力，配合皇血本源，模拟出之前在记忆回廊碎片中感受到的、属于上古“织法者”的某种验证频率，混合着“守望者”的调和波动，形成一个稳定的、小范围的“协同场”，将艾伦笼罩其中。

　　**“模拟协议：‘临时协同-守望者/织法者（低权限）’。目标：稳定破损身份码数据流，提供外部逻辑辅助。”**

　　效果立竿见影。艾伦眼中疯狂刷新的数据流速度放缓，挣扎减弱。他转过头，那双映着数据光的眼睛“看”向泰拉，焦距依然涣散，但嘴里混乱的电子音逐渐变得有序了一些：

　　**“协同……场确认……权限……低……污染源……锁定……距离……”**

　　他似乎在利用泰拉提供的“场”作为中继，更清晰地感知着熔炉污染源，但不再试图强行启动无法完成的协议。

　　“引导他，将感知共享给我！”泰拉对莱拉和卡萨喊道，“稳住他身体！”

　　莱拉和卡萨死死固定住艾伦。泰拉则将自己的感知通过秩序锚点与艾伦周身的数据流光尝试连接。刹那间，一股冰冷、庞杂、充满毁灭与疯狂意向的信息流冲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在管道下方极深远处，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熔炉核心，如同被囚禁的暗红色太阳，表面流淌着粘稠的紫黑色浆液，无数粗大的能量导管如同血管般连接其上，有的已经破裂，喷涌着污秽。熔炉核心中央，镶嵌着一枚不断搏动的、如同黑色心脏般的结晶，正是所有污染的源头！结晶周围，空间都在微微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也“感受”到了那结晶散发出的、冰冷而贪婪的“意志”，以及熔炉控制系统残存的、微弱的抵抗信号。就在熔炉核心上方不远处，一个相对独立的平台上，闪烁着几个尚未完全熄灭的控制台灯光——那里可能就是控制室！

　　“找到了！控制室就在下面！直线距离……不远了！”泰拉忍住信息冲击带来的恶心感，嘶声喊道。

　　就在这时，管道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仿佛无数金属碎片摩擦滚动的轰隆声！声音由远及近，迅速变大！

　　“什么东西？！”卡萨回头看向下方黑暗的管道。

　　洛克脸色一变：“是能量激流冲积的残骸？还是……”

　　话音未落，只见下方管道拐角处，猛地涌出一股粘稠的、由金属碎渣、半融化的污染凝结块以及狂暴能量液混合而成的“洪流”！如同泥石流般，顺着倾斜的管道，朝着他们汹涌扑来！

　　那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挡或躲避的东西！

　　“向上！找支点！抓住！”泰拉厉吼。

　　管道光滑，几乎没有可抓握之处。千钧一发之际，洛克猛地将匕首狠狠扎入上方一处管道接缝，另一只手抓住卡萨背架的边缘。莱拉将盾牌死死抵在侧面管壁一处凸起，圣光爆发增加摩擦力。泰拉则单手抓住莱拉的肩膀，另一只手仍按在艾伦额头维持协同场。

　　轰——！！！

　　污浊的洪流瞬间将他们吞没！

　　剧烈的撞击、撕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传来。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与混乱的轰鸣。泰拉只觉得像是被扔进了滚烫的搅拌机，意识都差点涣散，只能死死抓住莱拉，维持着对艾伦那微弱的协同连接。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无比漫长。

　　压力骤然一轻。

　　他们被洪流裹挟着，从一处管道的破裂口抛了出去！

　　天旋地转。

　　砰！砰！砰！

　　几人重重摔落在坚硬而灼热的地面上，滚作一团。卡萨在最后一刻用身体护住了背架，自己却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金属结构上，发出一声闷哼。洛克灵活地在空中调整姿势，落地还算平稳，但匕首已经脱手。莱拉的盾牌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泰拉则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喉咙里全是腥甜。

　　她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是一个巨大到让人失语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远，布满粗壮的管道和线缆。中央，那座如同小山般的暗红色熔炉核心，正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光和热，以及那无休止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污染波动。紫黑色的浆液如同血液，在熔炉表面和周围纵横交错的沟槽中缓缓流淌。

　　他们被冲出了管道，摔落在熔炉区边缘一处相对较高的、布满各种仪表和废弃设备的金属平台上。下方不远处，就是那闪烁着零星灯光的控制室。

　　成功抵达了目标区域。

　　但代价惨重。

　　卡萨嘴角溢血，显然内腑受了冲击。莱拉挣扎着去捡盾牌。洛克迅速找回匕首，警惕地环顾四周——平台周围，阴影中，一些被污染能量滋养的、形态更加狰狞的金属与血肉混合造物，似乎被落地的声响惊动，正缓缓转过头，用闪烁着红光的“眼睛”看了过来。

　　而艾伦，躺在卡萨身边，眼睛已经重新闭上，似乎又陷入了昏迷，但皮肤下的银色纹路，却如同呼吸般，与不远处那搏动的熔炉污染结晶，产生了某种同步的、危险的微弱共鸣。

　　倒计时，仍在冷酷地流逝。

　　他们站在了深渊的火炉边，而炉盖，即将被彻底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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