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灰烬抉择

　　灼热的金属平台烫得仿佛能烙熟皮肉，空气里弥漫着熔炉核心散发的、混合了硫磺、臭氧与某种甜腻腐坏的窒息气味。卡萨的闷哼，莱拉捡回盾牌的摩擦声，洛克匕首归鞘的轻响，还有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这些声音在巨大熔炉低沉的轰鸣背景下，显得微弱而遥远。

　　泰拉撑起疼痛的身体，目光迅速扫过平台。他们落地的位置相对独立，距离下方流淌着紫黑色浆液的沟壑还有十几米落差，但通往下方控制室的金属栈道已经锈蚀断裂了大半，只剩下几根扭曲的骨架勉强连接。更麻烦的是平台边缘阴影里那些被惊动的“东西”——它们缓缓从堆积的废弃零件和凝结的污染块中“站”了起来。

　　那不再是森林中那种半生物半机械的扭曲造物，而是更彻底、更畸形的融合。有的像是用报废的齿轮、管线和人形骨骼胡乱焊接而成，关节反转，蹒跚而行；有的干脆就是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金属黏液，表面浮动着痛苦挣扎的面孔轮廓；还有的像是某种虫类甲壳与锋利金属片的结合体，复眼闪烁着混乱的暗红光芒。它们数量不多，七八个，但散发出的混沌气息粘稠而污浊，明显是长期被熔炉核心污染滋养出来的“亲卫”。

　　“没时间纠缠！”泰拉压低声音，忍着肋部的疼痛快速说道，“洛克，清理最近的两个，为我们争取时间！卡萨，还能动吗？保护艾伦！莱拉，跟我开路，用圣光暂时驱散污染，我们直接跳下去！”

　　“跳？”卡萨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看了眼那令人头晕的高度和下方流淌的紫黑浆液，“下面可是……”

　　“下面有凸起的结构可以缓冲！总比被困在这里被耗死强！”泰拉斩钉截铁，同时激活协议系统中的能量结构解析，快速扫描下方地形，寻找相对安全的落点。她额间的锚点印记持续散发着稳定的银光，对抗着环境中无处不在的混沌侵蚀。

　　洛克已经动了。他没有冲向怪物，而是如同鬼魅般掠向平台边缘一处锈蚀的管道支架，匕首在手中一转，猛地削断一根早已松动的支撑杆。沉重的金属杆带着刺耳的呼啸砸向最近的两个怪物，暂时阻碍了它们的步伐。与此同时，他甩出两枚小巧的、来自圣所的闪光弹——并非强光，而是混合了微弱圣光气息的干扰弹，在怪物群中爆开，引起一阵混乱的嘶鸣。

　　“走！”泰拉低喝，率先冲向栈道断裂处。莱拉紧随其后，盾牌上圣光汇聚，在前方形成一道倾斜向下的、短暂的光滑坡面——这不是实体，而是高度凝聚的圣光力场，能极大减缓下坠速度并提供些许净化保护。

　　泰拉毫不犹豫，纵身跃下。失重感传来，灼热的气流向上猛灌。她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目光锁定下方一处从熔炉外壳延伸出来的、相对平坦的金属检修平台。三秒后，她双脚重重踏在平台上，顺势翻滚卸力，肋部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

　　紧接着，莱拉也稳稳落下，圣光消散，她脸色更白了几分。上方传来卡萨的怒吼和金属撞击声——他背着艾伦，无法灵活跃下，只能选择从那残存的栈道骨架攀爬，却被一只突破洛克干扰的、形如金属蜘蛛的怪物缠上。卡萨单手挥剑，赤红斗气在灼热环境中明灭不定，艰难地格挡着怪物锋利节肢的刺击，还要稳住背后的艾伦。

　　洛克从上方一跃而下，在半空中甩出钩索缠住一处凸起，荡到卡萨侧面，匕首精准地刺入金属蜘蛛复眼与甲壳的连接缝隙，猛地一撬！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喷溅，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叫，动作一滞。卡萨趁机一脚将它踹开，背着艾伦手脚并用地向下攀爬。

　　最后几米，卡萨直接跳下，落地时一个趔趄，单膝跪地，又是一口血咳出。洛克轻盈落地，警惕地看向上方——怪物们聚集在平台边缘，发出不甘的咆哮，却没有立刻追下，似乎对离开熔炉核心辐射较强的平台区域有所忌惮，或者……在等待什么。

　　暂时安全了。他们此刻所在的检修平台，位于熔炉巨大外壳的中下部，距离下方沸腾翻滚的紫黑浆液池还有二十多米，距离那个闪烁着灯光的控制室入口，则隔着一段蜿蜒在熔炉外壳上的、同样破损严重的金属走道。

　　控制室的门就在五十米外，但这段路看起来危机四伏。走道多处断裂，边缘流淌着高温的能量冷凝液，一些管道的破裂处嘶嘶喷出有毒蒸汽。更令人心悸的是，走道下方，靠近熔炉核心的地方，隐约能看到一些更加庞大、仿佛嵌入炉壁本身的阴影在缓缓蠕动，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平台上的杂兵。

　　泰拉扶起卡萨，莱拉立刻用所剩不多的圣光为他稳定伤势。艾伦被小心地放在相对干净的地方，他依旧昏迷，但皮肤下的银色纹路与熔炉核心的搏动共鸣更加明显了，甚至隐隐发出低微的嗡鸣。

　　“他……好像在吸收这里的某种波动？”莱拉担忧地说。

　　“不是吸收，是……共振。”泰拉凝视着艾伦，她能感觉到，艾伦体内那破碎的“织法者”身份码，正与熔炉控制系统中残存的、未被完全污染的秩序协议产生着极其微弱的呼应。这或许能成为钥匙，但也可能提前引爆冲突。

　　“没时间细究了，先到控制室！”卡萨抹去嘴角的血，重新背起艾伦，动作比之前更加艰难，但眼神凶狠，“老子倒要看看，怎么关掉这鬼东西！”

　　四人沿着危险的走道小心翼翼前行。洛克在最前探路，用工具测试路面的稳固，清理一些小型的污染附着物。泰拉居中策应，感知全开。莱拉和卡萨断后。

　　短短五十米，走得惊心动魄。一次踩踏差点让一段锈蚀的走道整个脱落；一次躲闪喷涌的蒸汽让卡萨险些失去平衡；还有一次，从下方阴影中突然射出一根黏糊糊的、带着吸盘的触须，试图卷走洛克，被他险险避开，匕首斩断一截，断口处喷出腥臭的脓液。

　　终于，他们抵达了控制室门前。门是厚重的金属密封门，表面布满了污渍和划痕，但中央的控制面板还隐约亮着几个暗淡的指示灯。门上有一个清晰的、与泰拉血脉徽记类似但更复杂的虎头与数据链标志，下方还有一个手掌形的凹槽，凹槽周围环绕着一圈细密的接口。

　　“又是权限门。”卡萨啐了一口。

　　泰拉上前，先将手掌按在凹槽上。锚点印记亮起，血脉共鸣。门内传来一阵低沉的机构运转声，但门只是震动了一下，并未打开。面板上跳出一行残缺的上古文字：“……权限验证通过……次级控制室……能源中断……备用逻辑锁启动……需‘织法者’协同认证……”

　　需要艾伦！或者说，需要他体内那破碎的身份码！

　　泰拉看向昏迷的艾伦，咬牙：“把他扶过来，手按在这里！”

　　卡萨和莱拉将艾伦搀扶到门前，将他无力的手掌按在泰拉手掌旁边的区域。泰拉再次催动血脉共鸣，同时引导一丝秩序之力，试图刺激艾伦体内那正在与熔炉共振的银色纹路。

　　起初毫无反应。就在泰拉几乎要放弃时，艾伦皮肤下的纹路骤然亮起，一股微弱的、但确实带着特定编码规律的秩序波动，顺着他的手掌传入控制面板。

　　咔嚓……嘎吱……

　　厚重的密封门发出一连串生涩的摩擦声，缓缓向一侧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陈腐的、带着浓重机油和电气元件烧焦味道的热风从门内涌出。

　　控制室内一片狼藉。大部分屏幕漆黑，控制台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可疑的污渍。只有房间中央一个半球形的主控台，还有几块屏幕闪烁着不稳定的雪花和跳动的数据。房间的角落里，倒着一具早已化为枯骨、身上穿着残破银白色制服的身影，骨骼呈现不正常的紫黑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主控台正上方悬挂的一个巨大环形屏幕，虽然大部分区域也是黑暗，但中央显示着一副不断闪烁的、令人心悸的熔炉核心剖面图。那枚黑色的混沌结晶被高亮标记，周围延伸出无数红色的、代表污染扩散的脉络，几乎布满了整个熔炉系统。一个刺眼的、不断跳动的倒计时显示在一旁：**03:47:22**。

　　三小时四十七分钟。

　　比系统预估的更快！

　　“找关闭程序！或者重置协议！”泰拉冲到主控台前，双手按在布满灰尘的操作面板上。她的协议系统自动尝试连接，但反馈回来的信息混乱而残缺。很多关键指令模块灰暗，显示“能源不足”或“逻辑锁死”。

　　莱拉和卡萨警惕地守在门口，防备可能从走道或别处出现的威胁。洛克则迅速检查控制室其他角落，看看有没有有用的记录或设备。

　　泰拉快速浏览着还能访问的有限日志和状态报告。大部分是上古时期的常规记录，直到最后一段加密的紧急日志被系统提示：“检测到‘守望者’密钥，解密中……”

　　一段模糊的、带着杂音和绝望情绪的录音在控制室内响起，是上古通用语，但语调古老：

　　**“……第七信标……熔炉核心遭到直接侵蚀……‘噬渊结晶’已嵌入反应阵列……无法安全剥离……执行最终方案：‘黎明之火’协议……以熔炉超载殉爆，彻底净化结晶及周边污染……警告：此协议将摧毁本信标及半径五十公里内一切……授权者需留下引导能量流，确保殉爆定向……愿光明……眷顾……”**

　　录音结束。

　　控制室内一片死寂。

　　“黎明之火……”莱拉喃喃重复，“不是关闭，是……自毁？而且需要有人留下引导？”

　　“这算什么狗屁方案！”卡萨低吼，“关了不就完了？为什么要炸掉？！”

　　泰拉脸色惨白，她快速搜索着其他记录。终于，在一份损坏的技术摘要中，她找到了原因：“……‘噬渊结晶’与熔炉能量核心已达成寄生共生状态……强行剥离或关闭能量供应将导致结晶瞬间失控，污染将以指数级扩散……唯一彻底净化方法：在极短时间内注入远超结晶承受极限的秩序能量，引发其内部结构崩溃湮灭……熔炉超载殉爆为唯一可用能量源……”

　　简而言之，关不掉。要么一起死，要么牺牲信标和可能包括他们在内的一切，尝试与结晶同归于尽。而想要殉爆准确作用于结晶，防止能量逸散造成更大污染，就需要一个“引导者”——一个能与熔炉能量及秩序协议产生深度连接的存在，留在控制室或更近的地方，手动引导那毁灭的洪流。

　　谁来做这个引导者？

　　泰拉的血脉可以连接，但她也是对抗混沌的关键。艾伦的破碎身份码或许能连接，但他昏迷不醒，且灵魂脆弱。其他人……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03:39:11**。

　　“也许……还有别的办法。”洛克突然开口，他从角落那个枯骨旁，拾起一块破损的晶体板，上面刻印着一些复杂的结构图，“这个死者身边有这个东西。看起来像是……某种外部能量注入接口的改造方案？针对‘噬渊结晶’的？”

　　泰拉一把抢过晶体板，协议系统快速扫描解析。图纸不全，但大意是：如果在熔炉殉爆的同时，能从外部向结晶注入一股高度凝聚、性质相反的“秩序锚定力”，或许能提高结晶结构崩溃的效率，减少所需殉爆能量，从而……有可能降低殉爆威力，甚至保住部分信标结构？

　　但“高度凝聚、性质相反的秩序锚定力”是什么？哪里去找？

　　泰拉的目光，猛地落在了自己额间的锚点印记上，又缓缓移向昏迷中、银色纹路与熔炉共振的艾伦。

　　秩序锚点……破碎但本源纯粹的织法者身份码……

　　一个比留下引导殉爆更加疯狂、成功率可能更低、但倘若成功或许能争取一线生机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就在此时，主控台上另一块屏幕突然剧烈闪烁，切换成了一幅信标外围监测画面——虽然模糊，但能辨认出，在信标入口所在的山谷方向，出现了大量密集的能量信号！格里芬帝国的制式能量特征，还有……更加浓郁、更加有组织的混沌教徒波动！

　　他们被发现了！而且外面的敌人，似乎正在集结，准备进入信标！

　　前有即将爆炸的熔炉，后有追兵堵截。

　　绝境之中的绝境。

　　泰拉抬起头，看向同伴。卡萨的眼神凶悍而决绝，莱拉的眼中是温柔的坚定，洛克的脸上是冰冷的平静。艾伦在昏迷中，眉宇间似乎也凝结着一丝属于程序员的、近乎执拗的专注。

　　没有时间恐惧，没有时间犹豫。

　　她深吸了一口灼热而污浊的空气，声音沙哑却清晰：

　　“听我说，我有个计划……一个非常疯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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