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熔火之心

　　“疯狂的计划”这个词组在灼热污浊的空气里回荡，被熔炉的低沉轰鸣吞噬，却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03:38:05**。

　　泰拉的目光扫过同伴，语速快而清晰，仿佛在编译一段不容出错的致命代码。

　　“第一，熔炉必须被净化，结晶必须被摧毁。‘黎明之火’协议是目前唯一确认能实现这一点的方式。但我们需要尝试那个‘外部锚定力’的设想，降低殉爆威力，争取活下来的可能。”她的手指指向自己额间的印记，又指向艾伦，“我的秩序锚点，艾伦破碎但本质纯粹的织法者身份码——如果能在熔炉超载、结晶最不稳定的瞬间，将这两者的力量高度凝聚，像楔子一样打入结晶核心，或许能引发它从内部的结构崩解，从而减少需要的殉爆能量。”

　　卡萨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打进去？靠你用手按上去？还是把艾伦扔进去？”

　　“不。需要媒介，需要一个能承载我们力量、并能准确刺入结晶的‘武器’。”泰拉的目光落在莱拉的盾牌上，那面【山峦之誓】，即使在圣所重铸后，依旧留有破损的痕迹，“莱拉，你的盾牌，能承受圣光和我秩序之力的双重灌注吗？它不是实体攻击，是规则层面的‘定义’冲击。”

　　莱拉抚摸着盾牌表面，碧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悟：“它曾承载养父的意志，如今承载我的圣光。只要我的信念不垮，它就不会碎。我可以作为载体，但我需要靠近结晶。”

　　“这就是计划的第二部分。”泰拉看向洛克和卡萨，“熔炉超载启动后，控制系统很可能失效，外部那些怪物，还有可能突破进来的格里芬士兵、混沌教徒，都会失去最后一点约束。控制室需要人死守，确保超载程序不被中断，并在最后关头启动。同时，需要有人护送莱拉，尽可能靠近结晶，抵达最佳投射位置——可能是那条栈道下方，靠近熔炉中部的某个检修口。”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留下启动‘黎明之火’的人……生还几率最低。护送莱拉靠近结晶的人，会暴露在殉爆的核心波及范围，同样危险。留在控制室防御的人，要面对内外夹击。”

　　沉默。只有倒计时的滴答声和熔炉的轰鸣。

　　卡萨突然咧嘴笑了，虽然笑容因为伤痛有些扭曲：“不就是拼命嘛。老子选护送。背着艾伦这臭小子，正好给他也‘见识见识’什么叫大场面。”他拍了拍背架，仿佛在征求昏迷者的同意。

　　洛克的视线从门口移回，声音平静无波：“防御。我擅长这个。控制室结构相对简单，适合制造陷阱和拖延。”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具上古枯骨，补充道，“而且，这里可能有还能利用的旧防御机制。”

　　莱拉握紧了盾牌，圣光在指缝间流淌：“我去。这是我的道路。”

　　所有人的目光最后落在泰拉身上。她是计划的核心，是“楔子”的一部分，也是连接所有人的枢纽。

　　“我留在控制室，与洛克一起。”泰拉的声音异常冷静，“我需要操控主控台，监控能量流，在精确时刻配合莱拉的行动。我的血脉连接也能为你们提供一定程度的远程协调。”她没有说的是，留在控制室，也意味着在最后时刻，如果计划失败，她将是那个手动引导殉爆能量、确保结晶被摧毁的人——这是“守望者”的责任，也是她血脉中那份沉重叹息所预示的结局。

　　没有时间争论细节，没有时间抒发悲壮。计划粗糙，漏洞百出，但这是绝境中唯一闪着微光的路径。

　　“行动！”泰拉低喝。

　　卡萨立刻将艾伦小心地从背架上解下，安置在控制室一个相对坚固的金属柜体后面。莱拉则开始调整状态，圣光内敛，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洛克已经开始拆卸控制室内一些还能用的面板和线路，快速布置着简陋的绊索和警报装置，并尝试激活那具枯骨旁一个看似完好的、小型的自动防御炮台——炮台发出滋滋的电流声，镜头闪烁了几下，居然真的亮起了黯淡的红光。

　　泰拉则扑在主控台前，双手快速操作。她不再试图破解那些灰暗的指令，而是直接调出“黎明之火”协议的准备界面。协议启动需要多重确认和能量预热，她必须在倒计时归零前完成所有步骤，并计算好莱拉抵达位置的时间。

　　**“协议‘黎明之火’启动预备。第一步：熔炉能量核心超载循环预热。预计耗时：42分钟。”**

　　一个进度条在主屏幕亮起，缓慢地向前爬行。同时，整个控制室，乃至外部的熔炉空间，都传来一阵更加沉闷、仿佛巨人心脏加速搏动的震动。下方紫黑色的浆液翻滚加剧，温度似乎又升高了。

　　“开始了！”泰拉喊道，“莱拉，卡萨，你们必须在预热完成前就位！洛克，注意所有入口！”

　　莱拉和卡萨对视一眼，冲向门口。卡萨重新提起双剑，虽然左肩伤势让他动作有些变形，但气势更盛。莱拉持盾在前，圣光在盾面流转，形成一道锥形的净化力场。

　　他们刚冲出控制室，踏上危险的走道，异变就发生了！

　　预热程序显然刺激了熔炉深处那个“噬渊结晶”。一声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嘶鸣从熔炉核心传来！整个熔炉外壳剧烈震动，攀附在炉壁上的那些庞大阴影猛地活跃起来！其中一头距离走道最近的、形如多节金属蜈蚣的怪物，直接撕裂了部分炉壁外壳，数十对闪烁着红光的复眼锁定了正在走道上疾行的两人，张开布满旋转利齿的口器，喷出一股粘稠的紫黑色腐蚀酸液！

　　“躲开！”卡萨怒吼，挥剑劈开几滴溅射的酸液，剑刃上立刻冒出青烟。莱拉则猛地将盾牌插入走道地面，圣光爆发，形成一道弧形的光墙，挡住了大部分酸液冲击，光墙表面发出刺耳的腐蚀声。

　　战斗瞬间爆发。更多的污染怪物被惊动，从下方、从炉壁缝隙中涌出。卡萨和莱拉且战且退，艰难地向着之前看好的、位于熔炉中部的一处凸出检修平台推进。那里有一个被炸开的缺口，正对着结晶所在的核心区域，距离和角度都相对理想。

　　控制室内，洛克已经布置好了第一道防线。那台小型自动炮台被他接入了控制室的备用能源，虽然威力不大，但射出的能量光束对混沌怪物有额外的干扰效果。他本人则隐匿在门侧的阴影里，匕首上涂抹了从圣所带出的最后一点净化药剂。

　　泰拉紧盯着屏幕。预热进度条缓慢前进，外部战斗的画面通过残存的监控模糊传来。她看到卡萨浴血奋战，剑光在暗红背景下一次次撕裂怪物的肢体；看到莱拉的盾牌在酸液和利爪的冲击下光芒不断黯淡，却又一次次重新亮起；看到他们离目标平台越来越近，但身后的怪物也越来越多，几乎截断了退路。

　　汗水浸透了泰拉的背脊。她分出一部分心神，通过协议系统，尝试与莱拉建立更清晰的连接，将秩序锚点的稳定波动远程传递过去，增强她圣光的“定义”能力。同时，她也时刻关注着艾伦的状态——他被安置在角落，皮肤下的银色纹路随着熔炉预热的加剧而越来越亮，甚至开始自发地吸收控制室内游离的、相对纯净的秩序能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02:15:33**。

　　预热进度：65%。

　　莱拉和卡萨终于突破了重重阻截，踏上了那个凸出的检修平台。平台不大，边缘破损，下方就是沸腾的浆液池和那颗不断搏动的黑色结晶，强烈的污染波动几乎让人无法站立。卡萨背靠着唯一一根还算坚固的支柱，双剑挥舞成风，死死挡住从狭窄入口不断涌上的怪物。莱拉则半跪在平台边缘，盾牌横在身前，开始集中全部精神，将自身的圣光与泰拉传递过来的秩序之力缓缓注入盾牌之中。暗金色的【山峦之誓】开始发出低沉的共鸣，表面浮现出前所未有的、交织着乳白与银灰的复杂光纹。

　　“我这边准备好了！需要时间完成充能！”莱拉的声音通过泰拉建立的连接传来，带着剧烈的喘息。

　　“坚持住！预热即将完成！听我倒数！”泰拉回应，目光死死锁住进度条。

　　控制室内，洛克已经击退了两次试图从通风管道潜入的小型污染体。自动炮台的弹药即将耗尽。更糟糕的是，主控台另一个屏幕上，显示信标入口区域的监控彻底失效前最后的画面——大批格里芬士兵在混沌教徒的带领下，已经突破了外部防御，正在进入信标内部！根据他们的推进速度，很可能在殉爆发生前就能抵达熔炉区！

　　雪上加霜。

　　“外部敌人逼近！速度很快！”洛克冷静地汇报。

　　泰拉咬牙，看向预热进度：92%。她快速操作，启动了控制室最后的物理封闭程序，几道厚重的应急闸门从上方落下，封死了除了正门之外的所有通道。但这只能拖延时间。

　　**01:47:11**。

　　预热进度：100%！

　　**“‘黎明之火’协议预热完成。能量核心超载循环建立。最终确认后，超载将在180秒后达到临界点，引发定向殉爆。请确认是否执行最终步骤。”** 系统冰冷地提示。

　　泰拉的手悬在红色的最终确认按钮上方。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艾伦，他周身的银色纹路已经亮如白昼，甚至开始在他身体上方投射出模糊的、不断刷新的数据流虚影。她又看了一眼屏幕上莱拉和卡萨浴血奋战的模糊身影，以及洛克守在门口、如同磐石的背影。

　　没有退路了。

　　“莱拉！卡萨！准备！超载开始倒计时180秒！我会在最后10秒给你信号！将你们全部的力量，通过盾牌，投向结晶！”泰拉通过连接嘶声喊道。

　　“明白！”莱拉的回答短促而坚定。卡萨则发出一声咆哮，赤红斗气最后一次爆发，将一头爬上平台的怪物劈成两半。

　　“洛克，守住！”泰拉对门口的同伴说道。

　　“放心。”洛克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只是调整了一下握匕首的姿势。

　　泰拉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最终确认。

　　**“最终确认接受。‘黎明之火’协议启动。能量核心超载开始。殉爆倒计时：180秒。”**

　　轰——！！！

　　前所未有的震动传来！整个熔炉空间被刺眼的暗红色光芒充满！熔炉核心仿佛变成了即将爆发的火山口，狂暴的能量在里面左冲右突！那颗黑色的“噬渊结晶”发出尖锐到极致的哀鸣，表面的紫黑色浆液沸腾、蒸发，无数道裂缝在它表面蔓延！

　　控制室内灯光狂闪，仪器冒出火花。应急闸门外传来疯狂的撞击声和能量爆炸声——外面的敌人到了，正在强行破门！

　　莱拉所在的平台剧烈摇晃，边缘开始崩塌。卡萨死死抵住支柱，口鼻溢血。莱拉半跪在崩塌的边缘，双手死死握住光芒已经炽烈到无法直视的盾牌，对准下方那颗濒临崩溃的结晶，全部的圣光、意志、以及泰拉远程灌注的秩序之力，都压缩在盾牌中心那一点！

　　“坚持住！坚持住！”泰拉盯着飞速减少的倒计时，声音紧绷，“179…178…177…”

　　控制室的大门在外部猛烈的攻击下开始变形。洛克甩出最后的干扰弹，激活了布置的所有陷阱。自动炮台打出最后一发光束，彻底沉寂。

　　“160…159…158…”

　　艾伦身体上方的数据流虚影突然变得凝实了一瞬，一个模糊的、由银色光线构成的人形轮廓挣扎着似乎想要坐起，但很快又溃散下去。他的手指，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萦绕着一缕微弱的、带着清晰编码规律的数据流。

　　“120…119…118…”

　　应急闸门被炸开了一个缺口！一只覆盖着厚重装甲、燃烧着紫黑火焰的巨爪伸了进来！是混沌教徒驱使的强大魔物！洛克毫不犹豫地扑上，匕首与巨爪碰撞，爆出一团火星，他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震飞，撞在控制台上。

　　泰拉分心射出一道规则干涉，短暂迟滞了巨爪的动作。洛克趁机翻滚起身，嘴角带血，再次拦在缺口前。

　　“90…89…88…”

　　莱拉的嘴角也溢出了鲜血，维持这种极限的能量压缩对她的负担巨大。卡萨的斗气已经黯淡，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依然如同礁石般挡在莱拉身前，将扑上来的怪物一只只斩落。

　　“60…59…58…”

　　控制室的防御濒临崩溃。更多的攻击从缺口涌入。泰拉不得不多次分心使用规则干涉协助洛克，这让她维持对莱拉远程支持的力量开始波动。

　　“30…29…28…”

　　倒计时如同死神的脚步声。

　　“莱拉！就是现在！倒数10秒！10！”

　　泰拉嘶声呐喊，将最后一股稳定的秩序之力，连同自己血脉中那份古老守望者的决绝意志，全部压上！

　　“9！”

　　莱拉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双手将凝聚了所有力量的盾牌，如同投掷标枪般，狠狠向前推出！不是物理的投掷，而是能量的释放！一道凝聚到极致、混合着圣光、秩序、以及守护执念的炽白光矛，从盾牌中心迸发，撕裂污浊的空气，直射下方那颗布满裂缝的黑色结晶！

　　“8！”

　　光矛精准地命中结晶核心！

　　“7！”

　　结晶的哀鸣达到了顶点！裂缝中迸发出刺目的白光！内外交攻！

　　“6！”

　　卡萨用尽最后力气，斩断一头扑向莱拉的怪物，自己也被另一头怪物的尾刺贯穿了腹部，闷哼一声倒下。

　　“5！”

　　控制室缺口被彻底炸开！数个狰狞的身影涌入！洛克浑身是血，匕首折断，却依然挡在泰拉和主控台前。

　　“4！”

　　泰拉无视了迫近的危险，全部心神都锁定在结晶与光矛的交汇点。她能感觉到，结晶的结构正在崩解，但还不够快！殉爆的能量即将达到临界！

　　“3！”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角落里的艾伦，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迷茫，没有痛苦，只有一片纯粹、冰冷、高速运算的银色数据海！他抬起右手，指尖那缕微弱的数据流骤然变得清晰、凝实，仿佛一道银色的闪电，无视空间距离，瞬间跨越，融入了莱拉投出的那道光矛之中！

　　光矛的性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多了一种绝对的、定义规则的“命令”感！

　　“2！”

　　结晶核心的白光骤然向内坍缩！

　　“1！”

　　泰拉用尽最后的力气，在主控台上按下了最后的引导确认！

　　“0！！！”

　　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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