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日结绝笔

　　深圳的六月，太阳刚爬过机场跑道尽头的云层，就把地面烤得发烫。后瑞地铁站C口出来，热浪裹着飞机起降的轰鸣扑面而来，王黑化扯了扯浸透汗水的灰色T恤，领口磨得脖子发疼——这件衣服他穿了三年，洗得领口松垮，袖口还破了个洞。他掏出裤兜里磨得发亮的安卓手机，屏幕右上角的电量条红得刺眼，快马日结APP的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顺丰机场装卸日结230元，10点前到岗，迟到扣50，爽约扣80信用分。”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像是空铁皮桶被敲了一下，沉闷又响亮。王黑化下意识摸向口袋，只有两枚一元硬币硌着掌心，银行卡余额昨天就清零了，微信钱包里躺着0.37元，连瓶冰镇矿泉水都买不起。他蹲在路边的树荫下，看着来往行人手里的早餐——肉包的油光、豆浆的热气，喉咙里泛起酸水。来深圳三个月，他干过工地搬砖、餐厅洗碗、快递分拣，日结的钱要么寄回老家给生病的母亲买药，要么就填了房租和吃饭的窟窿，从来没存下过余粮。

　　“对了！抖音极速版！”王黑化猛地拍了下大腿，眼睛亮了起来。这阵子他每天下班都刷，看短视频赚金币，日积月累居然攒了16.8元。他记得提现门槛是15元和30元两档，还差几块就能凑够下一档，今天的饭钱和喝水钱总算有着落了。他手指飞快地点开抖音极速版APP，广告弹窗跳出来，他不耐烦地划掉，直奔“我的钱包”。

　　可当提现页面加载出来的那一刻，王黑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原本的15元提现选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20元和50元两档，红色的数字“20”像个嘲讽的笑脸，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反复刷新页面，退出又登录，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屏幕都被按得发烫，可页面始终没变——16.8元，不上不下，就卡在这个尴尬的数字上，提不出来。

　　“操！”王黑化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闷响，滚出几步远。周围行人纷纷侧目，他却不管不顾，胸膛剧烈起伏着，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三个月来的委屈、辛苦、窘迫，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规则变动点燃，像积压了太久的炸药，轰然炸开。他不是在乎那几块钱，他在乎的是这份希望被生生掐灭的屈辱——他把所有指望都放在这16.8元上，结果平台轻飘飘改个规则，就把他的生路堵死了。

　　“客服！我要找客服！”王黑化咬着牙，手指在屏幕上胡乱滑动，终于找到“联系客服”的入口。电话接通的瞬间，机械的语音提示响起：“您好，欢迎致电抖音官方客服，咨询提现问题请按1，账号问题请按2，广告投诉请按3……”他毫不犹豫按了1，等待音响了足足半分钟，才传来一个甜美的女声。

　　“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们凭什么改提现规则？”王黑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沙哑，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昨天看还是15元和30元，今天就变成20和50了？我现在16块8，提不了现，你们这不是坑人吗？”

　　客服的声音依旧温柔，却透着一股程式化的冷漠：“先生您好，平台的提现规则会根据运营情况动态调整哦，调整后的规则是20元和50元起提，建议您继续积累金币，达到门槛后再进行提现呢。”

　　“动态调整？调整怎么不通知？”王黑化的音量陡然提高，引得路过的人又看了过来，“我另外一个抖音号，现在还是15和30元提现，凭什么就这个号改了？你们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先生，每个账号的运营活动可能存在差异，规则调整都是统一部署的，不存在针对单个用户的情况哦。”客服的回答滴水不漏，像事先背好的台词，“如果您对规则有疑问，可以查看APP内的规则说明，或者关注后续的活动通知。”

　　“规则说明？我昨天看还好好的，今天就变了，说明在哪？”王黑化气得手都抖了，“我现在肚子饿，没钱吃饭，就等着这16块8救急，你们赶紧把钱给我提出来！”

　　“实在抱歉呢先生，提现需要满足当前的门槛要求，我这边没有权限为您特殊处理。”客服顿了顿，又说，“如果您坚持要反馈，可以留下您的联系方式，我们会提交给相关部门，三个工作日内给您回复。”

　　“三个工作日？我现在就要吃饭！”王黑化吼了出来，喉咙火辣辣地疼，“你们这是欺诈！诱骗用户刷视频赚金币，然后突然改规则不让提现，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先生请您冷静一下，辱骂客服并不能解决问题。”客服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带着明显的疏离，“如果您没有其他问题，本次通话将结束，祝您生活愉快。”

　　“别挂！我还没说完！”王黑化急忙喊道，可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嘟嘟”的忙音。他气得把手机狠狠砸在手心，又怕把手机摔坏——这手机是他唯一的通讯工具，也是找日结工作的依仗，摔坏了连活都没法找。

　　他不甘心，又连续打了三次客服电话，每次都被转接到不同的接线员手里，回答却如出一辙：“规则调整是统一部署”“没有权限特殊处理”“请您耐心等待反馈”。最后一次，客服甚至直接把他的电话转接到了智能语音系统，无论他说什么，都只是重复着固定的回复。

　　王黑化站在路边，太阳越升越高，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16.8元，感觉像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他想起自己为了攒这些金币，每天熬夜刷到凌晨，手指都划得发麻，那些短视频里的搞笑段子、心灵鸡汤，此刻都变成了嘲讽的嘴脸。平台掌握着绝对的规则制定权，而他这样的普通用户，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博弈，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找监管部门！”王黑化猛地想起之前工友说过，遇到消费纠纷可以打。他立刻拨通了的热线，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接线员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您好，全国平台，请问您要投诉什么问题？”

　　“我要投诉抖音极速版！”王黑化语速飞快地说道，“他们未经用户同意，擅自更改提现规则，我之前攒了16块8，本来能提现，现在提不了了，这是欺诈消费者！”

　　接线员耐心地记录着：“请问您的姓名、联系方式、投诉对象的统一社会信用代码，还有具体的事发经过和诉求是什么？”

　　“姓名王黑化，电话138xxxx5678，投诉对象是抖音……统一社会信用代码是什么？”王黑化愣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信息，“我就知道是抖音极速版，你们不能自己查吗？我的诉求就是让他们恢复原来的提现规则，把我的16块8提出来！”

　　“先生，投诉需要提供被投诉方的准确信息，否则我们无法受理。”接线员解释道，“您可以通过天眼查、企查查等APP查询抖音所属公司的统一社会信用代码，或者提供APP内的开发商信息，我们才能将您的投诉转交给对应的市场监管部门。另外，根据《市场监督管理投诉举报处理暂行办法》，我们需要在7个工作日内作出受理决定，45个工作日内进行调解，您能接受这个处理周期吗？”

　　“45个工作日？”王黑化差点跳起来，“我现在就快饿死了，等45天，我早就饿死了！你们就不能加急处理吗？”

　　“实在抱歉先生，所有投诉都是按照流程处理的，没有加急通道。”接线员的声音依旧平静，“如果您无法提供完整信息，我们只能暂时不予受理，建议您补充信息后再进行投诉。”

　　王黑化挂了电话，心里凉了半截。他连统一社会信用代码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去查了。他又想起了政务服务热线，工友说过“有事找政府，就打”。他立刻拨通了深圳的，电话很快接通，接线员的声音很热情：“您好，深圳政务服务便民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王黑化把投诉抖音的事情又说了一遍，这次他尽量克制着情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接线员认真记录着：“先生您好，您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记录下来了，会转交给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处理，处理结果会在7-15个工作日内通过短信反馈给您，请您耐心等待。”

　　“又是等待？”王黑化皱起眉头，“我现在真的很紧急，能不能让他们快点处理？我就等着这笔钱吃饭呢。”

　　“先生，我们会尽量催促相关部门，但具体的处理进度还是要看部门的工作安排。”接线员说道，“如果您还有其他问题，也可以随时向我们反映。”

　　挂了电话，王黑化心里没底。他不知道这些部门会不会真的处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他又试着拨通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热线，可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想起是纪检监察热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拨通，接线员却告诉他，消费纠纷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让他还是找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快九点了，离顺丰日结的到岗时间越来越近。王黑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又看了看那16.8元，心里的火气越来越大。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被平台耍得团团转，又被各个部门的流程推着走，却连一口饭都吃不上。他突然觉得，这份日结工作干得也没什么意思——每天累死累活，挣那两百多块钱，既要受工头的气，又要担心被克扣工资，现在连这点微薄的希望都被剥夺了，上班还有什么意义？

　　“去他妈的日结！去他妈的信用分！”王黑化咬着牙，眼神变得阴沉。他打开快马日结APP，看着自己的信用分从原来的100分变成了20分——爽约的惩罚已经生效，但他一点都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想讨回自己的钱，只想出这口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顺丰物流组长”。王黑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你怎么还没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不耐烦，带着一股训斥的语气，“现在都九点半了，队都排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你到底来不来？”

　　“我不干了。”王黑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一股决绝，“至于造成的不便，我只能说声谅解。”

　　“不干了？”组长愣了一下，随即怒道，“你他妈耍我呢？我们这边都给你留了位置，你说不干就不干？你知道耽误多少事吗？”

　　“我没办法，今天心情不好，干不了活。”王黑化说道。

　　“心情不好？我看你就是故意捣乱！”组长的声音越来越大，“像你这种没信用的人，以后别想在深圳日结圈混了！”

　　王黑化还想再说点什么，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啪”的一声，被狠狠挂断了。他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混不混得下去，他已经不在乎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肚子饿得越来越厉害，头晕眼花，脚步都有些虚浮。他走到一家便利店门口，看着里面的面包和矿泉水，咽了咽口水，却只能转身离开。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遗弃的狗，在这个繁华的城市里无依无靠，连生存都成了奢望。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微信消息。他打开一看，是张好笑发来的——张好笑是他的老乡，之前一起在工地干过活，现在回老家发展了。消息里是一个50元的红包，还有一句话：“黑化，听说你在深圳挺难的，这点钱你先拿着吃饭，不够再跟我说。”

　　王黑化看着那个红包，眼睛瞬间就红了。他和张好笑已经半年没联系了，没想到对方还记着他。他手指颤抖着领取了红包，微信钱包里的余额变成了50.37元，那一刻，他感觉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有了钱，底气瞬间就足了。王黑化挺直了腰杆，之前的委屈和愤怒依旧存在，但至少不用再为吃饭发愁了。他突然觉得，那些日结工作根本不值得他如此辛苦——每天重复着枯燥的体力劳动，拿着微薄的薪水，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这样的日子他受够了。

　　他打开微信，找到所有的日结工作群，一个一个退出，然后卸载了快马日结、58同城、BOSS直聘等所有找工作的APP。卸载的那一刻，他感觉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身都轻松了。

　　他走到路边一家装修简陋的快餐店，推门进去，大声喊道：“老板，来一份猪脚饭，再加一份带酸菜的米粉，都要大碗的！”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笑着应道：“好嘞！猪脚饭加米粉，马上就来！”

　　不一会儿，饭菜就端上来了。猪脚饭上铺满了肥而不腻的猪脚，汤汁浓郁，还配了青菜和卤蛋；酸菜米粉冒着热气，酸菜的酸味扑鼻而来，让人食欲大开。王黑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米饭混着猪脚汤汁，米粉裹着酸菜，每一口都吃得无比满足。他太久没吃过这么香的饭了，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混着饭菜一起咽进肚子里，咸咸的，却带着一丝慰藉。

　　吃饱喝足，王黑化付了钱，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气。他不想再找地方住了，深圳的房租太贵，50块钱根本不够。他记得附近有个公园，里面有石板凳，正好可以凑合一晚。

　　傍晚时分，他走到公园，找了一块阴凉处的石板，躺了下来。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倒也惬意。奔波了一天，他很快就睡着了。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一阵奇痒无比的感觉弄醒了。睁开眼一看，天色已经黑了，公园里的蚊子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成群结队地围着他。他的胳膊、腿上、脸上，到处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红包，痒得他抓心挠肝。他一边抓一边骂：“操他妈的蚊子！连老子都欺负！”

　　他坐起来，不停地拍打身上的蚊子，可蚊子太多了，根本拍不完。身上的红包越抓越红，越抓越大，疼痒难忍。那一刻，白天的愤怒和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了，连睡个觉都不得安宁。他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16.8元，又想起了抖音客服那冷漠的语气，想起了各个部门的推诿塞责，火气“噌”地一下又上来了。

　　“我就不信没人能管得了你们！”王黑化咬着牙，拨通了北京的热线。他听说北京的比地方的更管用，或许能帮他解决问题。

　　电话响了大约一分钟就接通了，接线员的声音清晰而专业：“您好，北京政务服务便民热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要投诉抖音极速版！”王黑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们未经用户同意，擅自更改提现规则，我本来能提现16块8，现在提不了了，我找了深圳的和，都没人管，你们能不能帮我解决？”

　　接线员耐心地听他说完，认真记录着：“先生您好，您反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国家市场监督管理局我们无法直接转接，但抖音的运营公司注册地在北京，我们可以帮您转接至抖音的相关负责部门，让他们直接与您沟通，您看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王黑化激动得差点跳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如此明确的回应，他终于看到了渺茫的希望，“麻烦你们快点转接，我已经等了一天了！”

　　“请您稍等，正在为您转接……”

　　等待音响起，王黑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握着手机，指节都泛白了。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这次能遇到一个讲道理的人，能帮他解决问题。

　　大约半分钟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依旧是抖音客服的程式化语气：“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王黑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我之前已经投诉过了，你们擅自更改提现规则，我另外一个抖音号还是15和30元提现，为什么这个号就改成20和50了？你们这是歧视用户！”

　　“先生您好，平台的提现规则调整是基于整体运营策略的优化，所有用户的规则调整都是系统统一执行的，不存在歧视或针对单个用户的情况。”客服说完，王黑化接着说“系统统一执行？那我为什么有两个号，规则却不一样？”王黑化的声音陡然拔高，公园里的蚊子似乎都被他的怒气惊得四散，“你们要是统一调整，为什么不一起改？分明就是故意刁难我这种底层用户，觉得我们好欺负，对吧？”

　　客服的语气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先生，不同账号可能因注册时间、使用频率、参与活动情况不同，存在规则适配差异，这属于正常运营范畴。平台规则一经发布，所有用户均需遵守，我们无法为您单独更改。”

　　“正常运营？未经用户同意擅自改规则，还分账号区别对待，这叫正常运营？”王黑化气得浑身发抖，身上的蚊子包被抓得通红流脓，“你们这是侵犯消费者权益！我告诉你，我已经找了北京，也会找律师，我一定要把你们告上法庭！”

　　“先生，若您对规则有异议，可通过司法途径解决，我们会积极配合相关调查。但就目前而言，提现需满足现有门槛，感谢您的理解与支持。”客服说完，不等王黑化回应，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喂！喂！”王黑化对着电话吼了几声，只听到“嘟嘟”的忙音。他看着手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他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深圳消费者维权律师”，屏幕上跳出一连串联系方式。他一个个拨打过去，要么无人接听，要么一听是起诉抖音，便以“案件标的额太小”“举证难度大”为由拒绝了。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老律师的声音传来：“小伙子，我听你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钱虽然不多，但平台这种随意更改规则、侵犯消费者权益的行为，确实该管管。我免费帮你打这个官司，不为别的，就想给这些店大欺客的平台敲敲警钟。”

　　王黑化愣在原地，眼泪瞬间涌了上来。他没想到，在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会有陌生人愿意伸出援手。老律师姓陈，退休前是市法律援助中心的主任，最见不得弱势群体被欺负。陈律师帮王黑化整理了证据：抖音极速版前后提现规则的截图、两次账号规则对比的录屏、与客服的通话录音、北京的转接记录，甚至还有同样遭遇的用户在网上的投诉截图——原来不止王黑化一个人，还有上百名用户反映抖音极速版擅自更改提现规则，导致余额无法提现。

　　半个月后，案件在深圳南山区人民法院开庭。法庭上，抖音方的律师言辞犀利，声称平台拥有规则制定和修改的绝对权利，用户注册时已同意《用户服务协议》，其中明确约定“平台有权根据运营需要调整服务规则”，因此平台的行为合法合规。

　　陈律师则拿出了关键证据：“《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明确规定，经营者不得以格式条款、通知、声明等方式，作出排除或者限制消费者权利、减轻或者免除经营者责任的规定。抖音的《用户服务协议》属于典型的格式条款，其中‘有权随意调整规则’的约定无效。且平台更改提现规则后，未以任何有效方式通知用户，导致用户权益受损，已构成违约。”

　　陈律师又列举了大量用户的投诉案例：“这些用户大多是学生、老年人、底层劳动者，他们依靠刷视频赚点零花钱补贴家用，抖音利用他们的信任，诱骗他们持续使用APP，却通过擅自改规则的方式侵占小额余额，这种‘薅羊毛’式的运营模式，本质上是对消费者的欺诈。”

　　庭审持续了三个小时，法官最终当庭宣判：抖音运营公司擅自更改提现规则，未履行通知义务，侵犯了消费者的知情权和公平交易权，判决其恢复原提现规则，向王黑化及其他受害用户返还可提现余额，并在APP内公开道歉。

　　判决结果一出，立刻在网上引发轩然大波。越来越多的用户站出来，反映抖音系列APP存在的各种问题：短视频内容低俗化、算法推荐诱导沉迷、广告虚假宣传、大数据杀熟……国家市场监督管理局顺势展开调查，发现抖音存在多项严重违反《网络安全法》《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行为，且情节恶劣，影响广泛。

　　一个月后，国家市场监督管理局发布公告：责令抖音系列APP（包括抖音、抖音极速版、抖音火山版）下架整改，期限为无限期；对抖音运营公司处以150亿元的罚款，没收违法所得；要求其全面清理违规内容，整改算法机制，保障消费者合法权益。

　　消息传来，王黑化正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他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身上的蚊子包已经结痂，微信里张好笑又发来消息，说老家有个养殖合作社，邀请他回去一起干。他终于不用再为日结工资奔波，不用再看平台的脸色，不用再被那些不合理的规则欺负。

　　而抖音下架后，国内短视频市场格局发生了巨变。曾经的老二快手迅速崛起，占据了近七成的市场份额，成为名副其实的“独大”平台。起初，快手还能坚守底线，优化用户体验，保障创作者和消费者的权益。但随着市场垄断地位的巩固，快手逐渐露出了资本的獠牙：提现门槛悄悄提高到30元起提，广告时长不断增加，对创作者的分成比例一降再降，甚至开始效仿抖音的算法推荐，诱导用户沉迷。

　　王黑化偶尔会从老乡口中听到快手的变化，他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只要资本逐利的本质不变，只要监管存在漏洞，这样的轮回就不会停止。但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回到了老家，和张好笑一起搞养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辛苦，却过得踏实自在。

　　他再也没有下载过任何短视频APP，也再也没有找过日结工作。那段在深圳的日子，像一场漫长而压抑的梦，而那场和抖音的官司，是他在梦里最勇敢的一次反抗。他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改变不了整个社会的现状，但至少，他为自己讨回了公道，也为无数和他一样的底层劳动者，争回了一丝尊严。

　　夕阳西下，王黑化站在老家的田埂上，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平台的压榨，只有宁静和自由。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再也不会被那些不合理的规则所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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