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锚点？

　　楚默的瞳孔因这突如其来的、只存在于记忆碎片深处的暗号而骤然紧缩。

　　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冷却，留下冰凉的悸动。

　　他死死盯着“罗医生”——或者说，罗米修斯博士——那副掩藏在专业和平静之下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不是梦。

　　不是臆想。

　　是博士在用这种方式，在这个看似“正常”的世界里，向他传递警告。

　　危险。伪装。配合。

　　巨大的信息量和荒谬感冲击着楚默，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他毕竟是在GTI和生死边缘锤炼过的人，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符合“脑震荡后认知障碍”病人的茫然和疲惫，避开了博士的目光，转向肖钰，声音刻意放软了些，带着困惑：“罗……罗医生？我……我头好疼，好像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画面……GTI……航天基地……都是假的吗？”

　　他配合了。

　　他必须配合。

　　虽然不知道危险具体是什么，但能让博士都需要伪装示警的，绝非小事。

　　肖钰见他似乎“清醒”了一点，不再坚持那些“胡话”，松了口气，连忙对博士说：“罗医生，您看他这……”

　　罗米修斯博士点了点头，走上前，动作熟练地用小手电检查了一下楚默的瞳孔，又询问了几个关于头痛、恶心、记忆连贯性的常规问题。

　　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问询，都标准得无可挑剔，完全符合一个神经内科专家的专业素养。

　　只有在他偶尔调整听诊器或病历夹的角度，避开肖钰视线时，与楚默有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眼神交汇。

　　那眼神深处，没有医生的温和，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蕴藏着无尽秘密和紧迫感的凝重。

　　“生理体征基本稳定，头痛和混乱是正常恢复过程的一部分。”博士收起小手电，对肖钰和楚默说道，“需要继续观察，避免强光和噪音刺激。药物会按时送来。最重要的是情绪稳定，尽量不要去强行回忆或‘验证’那些混乱的梦境画面，那会加重神经负担，延长恢复期。”

　　他这话听起来是对病人的常规叮嘱，但“不要强行回忆或验证”几个字，他微微加重了那么一丝几乎听不出来的语气，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楚默。

　　楚默心中一凛，听懂了潜台词：不要试图在这里探究或确认GTI相关记忆的真假，那很危险。

　　“谢谢您，罗医生。”肖钰感激地道谢。

　　“好好休息。”博士最后看了楚默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即转身，步伐平稳地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剩下楚默和肖钰。

　　阳光依旧温暖，窗外依旧宁静，但楚默的心却如同坠入了冰窟。

　　刚才那短暂的接触，博士的存在和警告，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这个“美好现实”的气泡，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个巨大的、精心布置的迷局之中，而且危机四伏。

　　“你看，罗医生都这么说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肖钰在床边坐下，给他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我在这儿陪着你。等你好点了，我们就回家。念念还等着呢，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担心你这个哥哥。”

　　她的语气温柔，充满关切。

　　但此刻在楚默听来，这关切却像一层甜蜜的糖衣，包裹着未知的毒药。

　　回家？

　　如果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某种“安抚性场景”或“意识囚笼”，那“回家”之后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他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回到……“那边”？

　　可是，“那边”是真实的吗？

　　GTI、乌鲁鲁、蜂医、麦晓雯……他们，还有那些战斗和牺牲，是真实的吗？

　　如果两边都可能不“真实”，那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罗米修斯博士的出现，似乎指向了GTI世界的某种“真实性”，至少博士本人是存在的，并且能跨越某种界限与他沟通。

　　但博士也警告危险，并要他配合伪装……

　　无数的疑问和矛盾在楚默脑中激荡，让他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阵阵抽痛。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假装疲惫不堪。

　　肖钰见状，也不再打扰，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看看手机。

　　时间在寂静和温暖的阳光中缓慢流逝。

　　楚默表面上看似沉睡，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他回忆着博士的每一个细节，那敲击的暗号，那隐含警告的眼神，那句“不要验证”。

　　他也回忆着肖钰的所有言行，试图找出任何逻辑漏洞或“非现实”的痕迹，但一切似乎都天衣无缝，除了博士这个最大的“漏洞”。

　　难道，博士是唯一的“真实”锚点？

　　是连接两个“世界”或两种“状态”的桥梁？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病房的门又被轻轻推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一位护士，推着小车，上面放着药瓶和温水。

　　“3号床，楚默，该吃药了。”护士声音温和，拿着药片和水杯走过来。

　　肖钰起身帮忙。

　　楚默看着护士递过来的白色药片，心中警铃大作。

　　在这种真假难辨、博士都警告危险的环境下，他能随便吃来历不明的药吗？

　　“我……有点恶心，能不能等会儿再吃？”楚默虚弱地说，想拖延时间。

　　护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肖钰，耐心道：“这是帮助神经稳定和促进睡眠的，吃了会舒服些。罗医生交代的，对你恢复有好处。”

　　罗医生交代的……楚默心念电转。

　　博士刚刚离开，就让人送药来？

　　是正常的医疗程序，还是……别有目的？

　　博士要他“配合”，这药，是“配合”的一部分吗？

　　他看着那小小的白色药片，又看了看肖钰和护士期待的眼神。

　　吃，还是不吃？

　　吃，可能意味着更深地融入这个“场景”，甚至可能被药物进一步影响神志。

　　不吃，则可能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电光石火间，楚默做出了决定。

　　他不能完全被动。

　　他伸出手，接过了药片和水杯。

　　“谢谢。”他低声说，然后将药片放入口中，喝了一大口水，仰头咽下。

　　动作自然流畅。

　　护士满意地点点头，记录了一下，推着小车离开了。

　　肖钰也松了口气：“吃了药好好睡一觉，醒来应该能好很多。”

　　楚默重新躺下，闭上眼睛。

　　药效似乎来得很快，一股沉重的困意再次袭来，比之前更凶猛，更无法抗拒。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拖入黑暗。

　　但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集中全部精神，在脑海中无声地、反复地呼唤着一个名字，一个代号，一个可能连接着他所认知的“另一边”的锚点——

　　“麦晓雯……蜂医……乌鲁鲁……”

　　黑暗彻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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