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坦白

　　楚默扶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在昏暗潮湿的地下通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

　　每一步都牵扯着过度使用脑机带来的神经抽痛，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赛伊德与雷斯激烈对峙的余音，以及系统那不祥的警告。

　　汗水混着通道顶渗下的水珠，沿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必须尽快找到乌鲁鲁。

　　手中的情报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既危险又至关重要。

　　然而，越是接近约定的汇合点，他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越发放缓，心中的疑虑如同通道中的阴影般蔓延开来。

　　赛伊德前后矛盾的态度，雷斯看似暴躁却与赛伊德存在某种微妙“合作”的关系，还有那枚指向“拓扑逻辑”的衔尾蛇金属片……

　　这一切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

　　乌鲁鲁知道多少？

　　他是否也身处某个更大的棋局之中？

　　直接将所有信息和盘托出，是明智之举，还是自投罗网？

　　在一个岔路口，楚默停下脚步，背靠着湿漉漉的墙壁稍作喘息，同时全力催动战术眼镜和脑机接口的被动扫描功能，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除了远处隐约传来的抽水机轰鸣和滴滴答答的水声，通道内一片死寂。

　　他深吸一口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决策。

　　不能全说，至少现在不能。

　　关于比特的怀疑和那枚GTI铭牌，必须暂时隐瞒。

　　但赛伊德与雷斯的对话录音，可以作为一枚试探的棋子，看看乌鲁鲁的反应。

　　打定主意后，楚默再次迈开脚步，只是更加谨慎，如同潜行在暗影中的猎手。

　　终于，在通道前方一个较为开阔的、曾经用作设备检修平台的区域，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乌鲁鲁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检查着一些从水里打捞上来的设备残骸，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杂乱的现场扫过。

　　“队长。”楚默在距离数米外停下，低声开口，以免惊动可能存在的其他耳目。

　　乌鲁鲁身影一顿，迅速关掉手电，敏捷地转身侧移，枪口瞬间抬起，在看清是楚默后才缓缓放下。

　　“零？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产生轻微的回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楚默走近几步，借着平台边缘应急灯微弱的光芒，能看清乌鲁鲁脸上也带着疲惫和凝重。

　　“有发现，队长。重要的发现。”他压低声音，目光扫视四周，“这里安全吗？”

　　乌鲁鲁会意，点了点头，打了个手势示意楚默靠近，同时自己也保持警戒姿态：“暂时安全，我检查过这个区域。你说。”

　　楚默没有立刻拿出录音，而是先问道：“队长，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特别是……关于袭击者身份的任何线索？”

　　乌鲁鲁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西部我搜查过了，军营和水泥厂没有明显异常。水泥厂到地下通道侧入口被塌方的石块部分堵塞，还在清理。目前看，对方手脚很干净。”

　　他看向楚默，“你发现了什么？”

　　楚默不再犹豫，将战术平板调到加密播放模式，递了过去，屏幕上正是那段录音的波形图。

　　“我意外截获了一段通讯残留信号，破译后是这个。队长，你最好亲自听一下。”

　　乌鲁鲁疑惑地接过平板，戴上了连接线。

　　当赛伊德和雷斯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时，楚默紧紧盯着他的脸。

　　起初，乌鲁鲁的表情是震惊和难以置信，随着对话进行，他的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在听到雷斯亲口承认爆破以及赛伊德那句“有我在，你就炸不了”时，他握着平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但当录音播放到后半段，雷斯开始讨价还价、甚至带着哭腔抱怨损失时，乌鲁鲁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像是憎恶，又像是……一种了然？

　　最后，当话题几乎结束时，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摘下了耳机。

　　通道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水流声依旧。

　　乌鲁鲁没有立刻说话，他低头看着地面，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楚默，声音沙哑：

　　“这段录音……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队长。信号残留很不稳定，我刚完成破译和保存。”楚默谨慎地回答。

　　乌鲁鲁死死盯着楚默，眼神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你确定这段录音的真实性？没有经过任何处理？”

　　“我以我的权限和信誉担保，队长。信号源和内容经过初步校验，可信度极高。”楚默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乌鲁鲁的眼神在楚默脸上来回扫视，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看来……我们都小看雷斯的疯狂，也……错判了赛伊德的处境。”

　　乌鲁鲁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被背叛后的冰冷，“他一直都知道是雷斯干的，甚至可能早有默契。但他阻止雷斯的行动，这点……或许说明他还没完全失去底线。”

　　“老赛他，心系阿萨拉人，不愿这些百姓卷入纷争，其实从这大坝的情况就能看出，在这的人们即使不富裕，但也能看到他们的笑颜和对生活的希望。”楚默接话道。

　　“我们得想办法再次和赛伊德交谈，也许还有转机。”乌鲁鲁想了想，低吟道。

　　楚默心中微动，乌鲁鲁的反应似乎倾向于相信录音，并将矛头对准了雷斯，暂时没有表现出对比特或GTI内部的怀疑。

　　这符合他之前的判断吗？

　　“队长，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楚默试探着问。

　　乌鲁鲁深深看了楚默一眼，眼神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零，你这次立了大功。但也把自己卷入了更深的漩涡。记住，从现在起，信任必须建立在铁证之上。对任何人，包括我，都要保持警惕。明白吗？”

　　楚默心中一凛，郑重地点了点头：“明白，队长。”

　　乌鲁鲁将平板递还给楚默：“备份销毁，只留一份最高加密等级的副本。我们离开这里，回去再从长计议。”

　　楚默看着乌鲁鲁在昏暗光线下依旧沉稳坚毅的侧脸，心中的动摇，忽然安定了几分。

　　无论游戏中的玩家如何恶心，无论这个世界如何诡谲，但至少眼前这位队长，这份在枪林弹雨中建立起的信任，是真实可感的。

　　他心念一动，决定再向前试探一步，抛出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

　　“队长，”他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比特干员……您后来联系上了吗？他那边情况如何？”

　　乌鲁鲁的脚步未有丝毫迟滞，但回答得却十分具体，仿佛早已核实清楚：“嗯。找到了他留下的安全标记和信息。我们走散后，赛伊德与他交涉完后，将他编入了一支村民疏散小队，秘密送出了大坝。算算时间，在我们抵达这里之前，他应该已经安全返回基地了。”

　　这个答案合情合理，完美解释了比特为何不在现场，也符合赛伊德保护阿萨拉人的行事风格。

　　但楚默的瞳孔却微微收缩——比特早已离开？

　　楚默不再犹豫。

　　他停下脚步，在乌鲁鲁略带疑惑的回望中，伸手探入作战服最内侧的口袋，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枚用软布包裹着的、从水下淤泥中捡到的GTI徽章。

　　他将其托在掌心，递到乌鲁鲁面前。应急灯惨白的光线照在徽章表面，那熟悉的图案，此刻显得异常刺眼。

　　“队长，这是……”楚默的声音低沉而严肃，“这是我在发生爆炸和进水的地下核心区边缘，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发现的。”

　　乌鲁鲁的目光落在徽章上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猛地僵住！

　　他脸上的从容瞬间消失，被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所取代，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有些变调：

　　“这……这是？！GTI徽章！怎么会在……在水下爆炸现场？！”

　　他的反应远超普通的惊讶，那眼神中混杂着震惊、审视，甚至是一闪而过的……惊怒？

　　他猛地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锁定楚默的脸，仿佛要从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读出真相：“你确定是在核心区发现的？具体位置？周围还有没有其他东西？”

　　通道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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