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他的坚持

　　温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北辰拆下的三个微型摄像头在工作台上排成一排，像是某种诡异的战利品。林栀盯着它们，那些小红点曾经在暗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给植物浇水时的专注，记录数据时的认真，甚至可能还有她偶尔偷懒发呆的样子。

　　一种被扒光示众的羞耻和愤怒，混杂着深入骨髓的寒意，让她止不住地发抖。

　　“林栀。”沈司珩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旋涡中拉出。他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这份疼痛反而让她清醒了些。

　　“看着我。”沈司珩强迫她抬头，“听我说，你不能去。无论什么理由，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不能一个人去那个废弃植物园。”

　　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甚至带着一丝林栀从未见过的恐慌——那是当年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火海中却无能为力的恐慌，时隔十二年，再次浮现。

　　“沈司珩，”林栀的声音干涩，“如果我不去，他会一直躲在暗处。我们不可能永远防着，植物园、家里、车上……他能装一次摄像头，就能装第二次、第三次。下一次，他送来的可能就不是花了。”

　　“那就让他来！”沈司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气，“让他冲着我来！我就在这里等着他！”

　　“他不会冲着你去。”陆北辰冷静地插话，手里摆弄着那些摄像头，“他的目标很明确，是林栀，或者说，是林栀继承的‘林氏培育法’。沈司珩，你对他来说，只是障碍，不是目标。”

　　沈司珩猛地转头看向陆北辰，眼神凌厉如刀。陆北辰毫不退缩地回视：“我说的是事实。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

　　“那你的方案是什么？”沈司珩咬牙，“让林栀去当诱饵？一个人去赴一个变态的约？陆北辰，如果这是你出的主意，我现在就把你从这儿扔出去。”

　　“喂喂，冷静点。”陆北辰举起双手，“我也没说让她真去啊。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让他以为’林栀会去，然后布下天罗地网，等他现身。”

　　“这太冒险了。”沈司珩摇头，“如果他发现是陷阱，如果他有同伙，如果他狗急跳墙伤害林栀……”

　　“那就让他没机会伤害。”林栀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男人都安静下来。

　　她挣脱沈司珩的手，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其中一个摄像头，在指尖转动。小小的黑色装置，冰冷，精致，充满恶意。

　　“你们知道吗，”她说，目光落在摄像头上，“小时候在孤儿院，我最怕的不是那些欺负人的大孩子，也不是院长偶尔的责骂。我最怕的，是晚上熄灯后，走廊尽头那扇永远打不开的门。”

　　沈司珩和陆北辰都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那扇门后面是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但每次路过，我都能感觉到，好像有眼睛在门缝后面看着我。”林栀抬起头，看向沈司珩，“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记得。而现在，这种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更真实，更……无处不在。”

　　她把摄像头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我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她看着沈司珩，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决绝，“不想每天疑神疑鬼，检查每一个角落；不想在温室工作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人；不想收快递的时候，都害怕打开是白玫瑰。”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我要结束它。用我的方式。”

　　“你的方式就是去送死？”沈司珩的声音在颤抖。

　　“不是送死。”林栀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是反击。沈司珩，你找了我十二年，保护了我这么久。现在，轮到我和你一起，保护我们自己了。”

　　她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我知道你害怕。我也怕。但害怕不能解决问题。我们得主动，得把主动权抢回来。”

　　沈司珩抓住她的手，贴在脸颊上。他的眼睛很红，不是因为熬夜，而是因为汹涌的情绪。

　　“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他哑声说，“林栀，我承受不起。”

　　“你不会失去我。”林栀踮起脚，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很轻，但坚定，“因为我们一起。计划，陷阱，赴约……我们一起。你在我身边，陆北辰在后面支援，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人——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陆北辰在旁边吹了声口哨：“哇哦，沈太太这觉悟，比某些过度保护的某人高多了。”

　　沈司珩瞪了他一眼，但紧绷的神色松动了些。他看着林栀，看了很久，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

　　终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心。

　　“好。”他说，“但条件必须由我来定。”

　　“你说。”林栀知道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第一，赴约地点必须由我们重新选，不能是他指定的废弃植物园。那里太偏僻，环境复杂，对我们不利。”沈司珩条理清晰地开始列举，“第二，你身上必须携带定位器和紧急求救装置，我要随时知道你的位置和状态。第三，我会带人在外围布控，一旦有异常，立刻行动，不会等到‘最合适’的时机。第四……”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如果真的到了最坏的情况，你必须立刻撤离，不要管什么证据，什么抓住他。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也是唯一重要的。答应我。”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恳求。

　　林栀的眼睛湿了。她点头，用力点头：“我答应。”

　　“那我也补充几点。”陆北辰走过来，指着那些摄像头，“首先，这些玩意儿不能白拆。给我几个小时，我能通过它们反向追踪到信号接收点——就算他用的是多层跳转，只要他还没断开，我就能一层层扒下去。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知道他大概在哪个区域活动。”

　　“其次，”他看向林栀，“我们需要准备一个‘礼物’给他。他不是想要‘林氏培育法’的核心资料吗？我们就给他准备一份……足够逼真，但又留了后门的‘核心资料’。让他以为他拿到了想要的，放松警惕，我们才有机会。”

　　沈司珩点头：“这个可以。林栀，你能做出这样的东西吗？”

　　“可以。”林栀说，“外婆的手稿我研究了很多年，知道哪些是关键部分，哪些可以修改而不影响整体逻辑。我可以做一份‘诱饵文件’，里面夹杂一些需要特定条件才能验证的数据——如果他按照文件里的方法去做实验，就会得到错误的结果，从而暴露他的位置或者实验场所。”

　　“完美。”陆北辰打了个响指，“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沈司珩去准备外围布控和应急方案，林栀准备‘诱饵文件’，我去追踪信号源和准备技术支援。明天……”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晚上七点。我们还有二十个小时准备。明天下午三点，不是他定的废弃植物园，而是我们选的地方——一个看起来足够偏僻，但实际上我们完全掌控的地方。”

　　“选哪儿？”林栀问。

　　沈司珩和陆北辰对视一眼，同时说出了一个地名。

　　林栀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们的用意，笑了：“确实……很合适。”

　　计划就这样敲定了。紧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但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大战将至的凝重。

　　陆北辰带着那些摄像头和U盘去了客房，开始他的技术追踪。沈司珩则去书房，开始调派人手和资源。林栀留在温室的工作间，打开电脑，开始根据记忆和外婆的手稿，伪造那份“核心文件”。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晚上十点，陆北辰敲响了书房的门。

　　“有进展了。”他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信号源定位到了——不是最终源头，但已经很接近了。对方在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附近活动，那地方鱼龙混杂，监控很少，很适合藏身。”

　　沈司珩看着地图上被标记出来的区域，眉头紧锁：“范围还是太大。”

　　“这已经是极限了。”陆北辰说，“对方很谨慎，用了至少五层跳转，还在关键节点设置了警报。我能追踪到这里而不被察觉，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再往下挖，他肯定会发现。”

　　沈司珩点头：“辛苦了。这个信息很有用，至少我们知道了他大概的活动范围。”

　　“还有，”陆北辰补充，“我分析了那个视频的背景音。虽然人声经过变声处理，但环境音没有。我分离出了一些很轻微的机械声——像是某种老式离心机或者恒温摇床的声音。这家伙，很可能在自己家里或者租用的地方，弄了个简易实验室。”

　　一个拥有专业黑客技术，又懂植物基因工程，还在私下做实验的对手……

　　沈司珩感到事情比想象的更复杂。

　　“林栀那边怎么样？”他问。

　　“我去看了，还在弄文件。她说大概凌晨能完成。”陆北辰顿了顿，“说真的，沈司珩，你这老婆……心理素质可以啊。一般人经历这些，早崩溃了。她还能冷静地伪造文件，思路清晰，条理分明。”

　　提到林栀，沈司珩的眼神柔和了些：“她一直很坚强。只是……以前我没有保护好她。”

　　“现在你有机会了。”陆北辰拍拍他的肩，“明天，我们一起保护好她。”

　　沈司珩点头，目光重新变得锐利：“会的。这一次，绝不会再让他伤到她分毫。”

　　凌晨一点，林栀终于完成了那份“诱饵文件”。她保存好文件，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出工作间。

　　书房里还亮着灯。她走过去，看到沈司珩还在对着地图和计划表沉思，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

　　“还没睡？”她轻声问。

　　沈司珩抬起头，看到她，立刻露出笑容：“在等你。文件做好了？”

　　“嗯。”林栀走过去，自然地坐到他腿上，靠在他怀里，“都弄好了。按你说的，关键数据都做了手脚，还埋了几个隐藏的定位代码——只要他打开文件，并且在联网状态下操作，陆北辰就能捕捉到他的IP。”

　　“辛苦了。”沈司珩搂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去睡吧，明天……会很累。”

　　“你也睡。”林栀抬头看他，“别一个人扛着，我们说好一起面对的。”

　　沈司珩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些。他点点头：“好，一起睡。”

　　两人回到卧室，相拥而眠。但谁都睡不着，只是安静地躺着，感受着彼此的体温和心跳。

　　“沈司珩。”林栀在黑暗中叫他。

　　“嗯？”

　　“明天……我们会赢的，对吧？”

　　沈司珩沉默了片刻，然后很肯定地说：“会。因为这次，我们在一起。”

　　林栀往他怀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是的，在一起。

　　无论面对什么，只要在一起，就没什么好怕的。

　　窗外，夜色深沉。

　　但那株温室里的昙花，在无人注视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绽开了第一片花瓣。

　　洁白，脆弱，却又带着一种决绝的美丽。

　　就像某个即将赴约的姑娘。

　　也像某个决心守护到底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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