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三束花

　　计划商定后的第三天，一切看似平静。

　　林栀照常去植物园工作，沈司珩照常去公司开会，陆北辰则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布控着他们设下的“陷阱”。

　　按照计划，林栀在几个专业论坛和学术圈的小范围内，“不经意”地透露了自己在复原“林氏培育法”上取得了“突破性进展”，甚至“意外发现了一些外婆留下的未公开手稿，其中涉及一种能极大增强植物抗逆性的特殊基因序列”。

　　这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特定的小圈子里荡开涟漪。林栀的邮箱和论坛私信里，多了不少同行好奇的询问和讨论，她都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含糊其辞地回应，既保持神秘感，又不至于显得太假。

　　“你说，他会信吗？”晚上在家，林栀窝在沙发里，一边吃沈司珩切好的水果，一边问。

　　沈司珩坐在她旁边，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正在看陆北辰发来的监控报告：“从我们放出的消息流向来看，有几个加密IP地址反复访问了相关讨论页面，其中有一个的跳转路径，和之前攻击研讨会的病毒来源有重叠。”

　　林栀坐直身体：“所以……他上钩了？”

　　“至少，他注意到了。”沈司珩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但这个人很谨慎，没有直接接触你，也没有留下任何可追踪的痕迹。”

　　“那我们的陷阱……”林栀有些失望。

　　“需要耐心。”沈司珩把一颗草莓喂到她嘴边，“钓鱼的人，最忌心浮气躁。”

　　林栀张嘴吃了草莓，嘟囔道：“可我怕鱼还没钓到，鱼饵先被吃了。”

　　沈司珩笑了，捏捏她的脸：“放心，鱼饵周围都是网。陆北辰布下的监控系统，连只苍蝇飞过都能拍清楚。”

　　话虽如此，林栀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这种“引蛇出洞”的把戏，她只在电影里见过，真轮到自己当“诱饵”，说不紧张是假的。

　　第四天，依旧平静。

　　第五天，还是没什么动静。

　　到第六天的时候，林栀开始怀疑他们的计划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也许“Gardener”根本不在乎什么“林氏培育法”，也许他早就看穿了这是个陷阱，也许……

　　下午三点，林栀正在温室里记录昙花的生长数据——那株昙花的花苞已经饱胀到近乎透明，估计今晚或明晚就会开放。她仔细调整着温湿度传感器，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是沈司珩。

　　林栀接起电话：“喂？”

　　“林栀，”沈司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绷，“你现在在哪里？”

　　“在温室，怎么了？”

　　“待在那里别动，锁好门，我马上过来。”沈司珩语速很快，“第三束花，送到了植物园门口。”

　　林栀的心脏猛地一跳：“什么？现在？”

　　“对。收件人写的是你的名字，但没有寄件人信息。保安按照预案扣下了，但……”沈司珩顿了顿，“花束里没有卡片，只有一个U盘。”

　　U盘？林栀握紧了手机：“里面是什么？”

　　“还不知道。陆北辰正在做安全检查，防止有病毒。”沈司珩说，“我已经在路上了，十分钟后到。你就在温室等我，哪里都别去。”

　　“好。”林栀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

　　她按照沈司珩说的，锁上了温室的门。这个大型玻璃温室有好几个出口，但主控锁可以从内部锁死所有门。林栀检查了一遍，确认都锁好后，走到监控室——这里有一整面墙的屏幕，显示着植物园各处的实时画面。

　　她调出大门附近的摄像头。画面上，几个保安围着一个快递员打扮的人，那人手里捧着一个白色的长方形盒子——标准的鲜花礼盒尺寸。保安正在和他交涉，快递员一脸茫然，似乎在解释自己只是送货的。

　　很快，沈司珩的车出现在画面里。他下车，快步走向那个快递员，陈助理跟在他身后。沈司珩接过那个白色盒子，没有打开，而是直接交给了陈助理。然后他和快递员说了几句话，快递员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似乎是在展示接单记录。

　　林栀盯着屏幕，手心有些出汗。她知道沈司珩在确认快递员的身份和物流信息，这是陆北辰教的标准流程——如果对方是通过正规渠道送来的，至少能追踪到下单的环节。

　　几分钟后，沈司珩似乎问完了话，快递员骑上电动车离开了。沈司珩站在原地，看着快递员远去的方向，脸色凝重。然后他转头对陈助理说了什么，两人一起走向主楼方向。

　　林栀关掉监控画面，坐在椅子上等待。温室里很安静，只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和偶尔传来的喷灌系统启动的声音。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在郁郁葱葱的植物上跳跃。

　　但她无心欣赏。第三束花……U盘……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十分钟后，温室的门被敲响。林栀通过门禁系统看到是沈司珩，才开了锁。

　　沈司珩走进来，手里拿着那个白色礼盒。他身后还跟着陆北辰——这位安保专家今天难得穿了身正经的西装，但领带系得松松垮垮，一脸“我刚睡醒”的表情。

　　“怎么样？”林栀迎上去。

　　沈司珩把盒子放在工作台上：“快递员是正规平台的骑手，订单是今天上午通过一个海外虚拟号码下的，付了加急费。收货地址和你的名字都对。骑手说他接单时没觉得异常，就是报酬比平时高很多。”

　　典型的幽灵下单手法。林栀不意外。

　　“U盘呢？”她看向陆北辰。

　　陆北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银色U盘：“刚做完初步扫描，没有病毒，也没有自毁程序。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密码？”林栀皱眉，“我们怎么知道密码？”

　　“也许……”沈司珩打开那个白色礼盒——里面果然是一束新鲜的白玫瑰，花朵洁白无瑕，花瓣上甚至还带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仔细检查了花束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拆开了包装纸，但什么都没有。

　　“没有卡片，没有字条。”沈司珩摇头。

　　林栀盯着那束花，忽然想起什么：“等等……之前两束花，第一束的卡片写着‘小栀子，你终于长大了’，第二束是‘小栀子，我回来了’……如果这是某种序列，那第三束……”

　　“应该也有信息。”陆北辰接口，“但这次没写在卡片上，也许……”他看向U盘，“密码和花有关？”

　　林栀的大脑飞速运转。白玫瑰……小栀子……孤儿院……外婆……

　　“试试这个。”她忽然说，“‘林静婉’的拼音首字母大写？”

　　陆北辰挑眉，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设备，连接上U盘，快速输入。屏幕显示：密码错误。

　　“那……‘小栀子’的拼音？”林栀再试。

　　还是错误。

　　“孤儿院的地址？或者经纬度？”沈司珩提议。

　　陆北辰试了几个可能的数字组合，无一正确。

　　“会不会是某种日期？”林栀思索，“外婆植物园火灾的日期？或者孤儿院大火的日期？”

　　陆北辰输入了那几个日期，依然不对。

　　工作间里陷入沉默。三个人盯着那个小小的U盘，像在盯着一枚不定时炸弹。

　　“也许……”林栀的目光落在白玫瑰上，“密码不是文字，而是……数字？或者和花本身有关？”

　　她走近那束花，仔细观察。忽然，她注意到花朵的排列方式——十一朵白玫瑰，被精心地摆成了一个特定的形状：中间三朵靠得最近，外围八朵呈环形围绕。

　　“十一朵……”林栀喃喃，“花语是什么？”

　　沈司珩拿出手机快速查询：“十一朵白玫瑰的花语是……‘一心一意的爱’？”

　　“不太像。”陆北辰摇头，“太笼统了。”

　　林栀继续盯着那个排列。三朵在内，八朵在外……三加八等于十一……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等等，”她忽然灵光一闪，“你们看这个排列，像不像化学结构式里常见的‘苯环’？”

　　沈司珩和陆北辰凑过来看。确实，中间的三个点，外围的八个点……如果连线的话，确实有点像苯环的简化结构。

　　“苯环的化学式是C6H6。”陆北辰说，“但密码通常是字母数字组合，C6H6……试试看。”

　　他输入“C6H6”。

　　错误。

　　“也许是大写？或者加上括号？”

　　“C6H6”、“c6h6”、“C6H6”、“[C6H6]”……全部错误。

　　林栀有些泄气。她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无意中扫过温室角落里那株即将开放的昙花。

　　昙花……夜晚开放……短暂而绚烂……

　　“昙花！”她忽然叫出声，“白玫瑰和昙花！外婆的手稿里提过，她曾经尝试将白玫瑰和昙花的基因进行融合，创造一种既持久又能在夜间散发浓香的花！那个项目的代号是……是……”

　　她拼命回忆外婆那些潦草的手稿笔记。那些泛黄的纸张，娟秀又有些凌乱的字迹，复杂的化学式和基因图谱……

　　“NT11！”她终于想起来了，“Nightbloong-Ternifolia 11！夜开栀子11号！”

　　陆北辰立刻输入“NT11”。

　　屏幕闪了一下，密码框消失，文件打开了。

　　三个人同时屏住呼吸。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个视频。陆北辰点击播放。

　　画面亮起，是一个看起来像实验室的地方。镜头对着一个工作台，台上摆着各种实验仪器，还有几盆植物。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护目镜的人背对镜头，正在操作着什么。

　　几秒钟后，那人转过身来——依然看不清脸，口罩和护目镜遮住了大部分面容，只能看出是个中等身材的人，性别难辨。

　　“小栀子。”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响起，机械而诡异，“很高兴你能解开密码。看来，你确实继承了静婉的天赋。”

　　林栀的心脏狂跳。静婉——他直接称呼外婆的名字。

　　“这个U盘，是我送你的第三份礼物。”视频里的人继续说，“里面有一段你可能会感兴趣的内容。”

　　画面切换，变成了一段老旧的录像——看起来像是用家用摄像机拍的，画质粗糙，色彩泛黄。画面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温室里照料植物。她穿着简单的连衣裙，长发松松挽起，侧脸温柔而专注。

　　林栀捂住了嘴。那是……妈妈？不，更年轻些，是外婆林静婉！

　　“静婉一直是个天才。”变声的旁白响起，带着一种古怪的怀念语气，“她发现了植物基因中隐藏的秘密，那个能改变世界的秘密。但她太固执了，不肯分享，不肯合作。”

　　画面中的林静婉似乎察觉到了镜头，转过头来，对着镜头笑了笑，说了句什么——但录像没有声音。

　　“我把她当朋友，当合作伙伴。”变声的声音继续说，语气渐冷，“可她把我当敌人。所以……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

　　画面猛地切换到火灾场景——熊熊烈火吞噬着温室，黑烟滚滚。虽然画面抖动模糊，但能看出就是欧洲那个植物园。

　　林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那不是结束。”视频回到了那个戴口罩的人，“静婉把最重要的东西留给了你，小栀子。她的研究笔记，她的基因样本，她的……秘密。”

　　那人凑近镜头，虽然看不清眼睛，但能感觉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

　　“我想要那些东西。而你，是唯一的钥匙。”

　　“明天下午三点，城南废弃植物园，我们见一面。”

　　“别带警察，别带保镖。就你一个人来。”

　　“否则……”画面再次切换，这次是一段实时监控——正是林栀此刻所在的温室！镜头从高处俯拍，能清楚地看到她和沈司珩、陆北辰站在一起！

　　“你知道后果。”

　　视频结束。

　　工作间里死一般寂静。

　　林栀的脸色苍白如纸。沈司珩的脸色铁青。陆北辰则盯着屏幕，眉头紧锁。

　　“他在监视我们。”陆北辰先开口，“而且……已经监视很久了。”

　　沈司珩猛地抬头，扫视温室顶部。果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通风管道的缝隙里，有一个微小的红点一闪而过——是针孔摄像头。

　　“操。”陆北辰骂了句脏话，迅速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持扫描仪，开始在温室里排查。几分钟后，他从不同的隐蔽位置，找出了三个微型摄像头。

　　“专业设备。”他检查着那些摄像头，“无线传输，太阳能充电，至少已经安装了……几个月。”

　　几个月。也就是说，从林栀搬进这个温室工作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个人的监视之下。

　　林栀感到一阵反胃。她扶着工作台，才勉强站稳。

　　“明天……”她的声音在发抖，“他要我去……”

　　“你不能去。”沈司珩斩钉截铁。

　　“但如果我不去，”林栀看着他，“他还会继续，还会有第四束花，第五束花……他就在暗处，随时可以……”

　　她说不下去了。那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感觉，让她几乎窒息。

　　沈司珩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听我说，林栀。我们不能按他的节奏走。他在恐吓你，在逼你做出不理智的决定。”

　　“那怎么办？”林栀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们就这么等着？等他下一次出现在我的卧室？我的车里？我的……”

　　“我们会抓住他。”沈司珩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但要用我们的方式，不是他的。”

　　陆北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那些拆下来的摄像头：“给我一晚上时间。我能通过这些设备反向追踪信号源——就算他用的是跳转，只要他还在接收这些监控画面，我就能定位到他。”

　　“成功率多少？”沈司珩问。

　　“七成。”陆北辰说，“但需要他‘在线’。如果他谨慎地断开了连接……”

　　“那就让他不断开。”林栀忽然开口，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我们……演场戏给他看。”

　　沈司珩和陆北辰同时看向她。

　　“他不是要我去吗？”林栀说，“那我们就让他以为，我真的会去。”

　　她拿起桌上那束白玫瑰，手指拂过洁白的花瓣，声音冷了下来：

　　“但赴约的，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窗外，夕阳西沉。

　　第三束花带来的，不仅是威胁，还有转机。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进入了新的回合。

　　而这一次，猎物决定，把猎人引到自己设下的陷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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