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三方对峙

　　决定直面真相后的第三天，林栀的植物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下午三点，正是温室里光照最充足的时候。林栀正蹲在一排新培育的栀子花幼苗前，仔细记录着生长数据，张主任急匆匆地跑进来，脸色古怪。

　　“林博士，外面……有人找您。”

　　林栀头也没抬：“预约了吗？没有预约的话，就说我在忙。”

　　“他说……他姓罗森塔尔。”张主任压低声音，“还说是您的家人。”

　　林栀手中的记录板“啪”地掉在地上。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人在哪儿？”

　　“会客室。我已经按您之前的吩咐，启动了B级安保预案，保安都在周围待命。”张主任顿了顿，“需要通知沈总吗？”

　　林栀看了眼时间——沈司珩下午有个重要的董事会，这会儿应该正在开会。

　　“先不用。”她说，“我去见见。让保安保持警戒，但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

　　林栀脱掉实验服，洗了手，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镜中的自己，眼睛还有些微肿——这几天她睡得不好，总梦见外婆和从未谋面的母亲，还有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

　　深呼吸，她走向会客室。

　　会客室里，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背对着门，欣赏墙上挂着的植物图谱。他身材挺拔，银灰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只是个背影，也透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权威。

　　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

　　林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和她自己的眼睛颜色很像，只是更浅，像冬日的湖面，冷静而疏离。男人的五官深刻立体，有明显的欧洲人特征，但又不完全是。混血？她想。

　　“林栀小姐。”男人开口，是略带口音但流利的中文，“我是埃里希·冯·罗森塔尔，你的叔叔。”

　　叔叔。这个词让林栀的心脏猛地一跳。

　　“我不记得有什么姓罗森塔尔的亲戚。”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埃里希微微一笑，那笑容礼貌而疏远：“我很确定没有找错。你的眼睛，和你父亲克里斯托弗一模一样。”

　　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放在茶几上。林栀走过去，低头看去。

　　那是一张有些年头的彩色照片，边角已经磨损。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站在一座欧洲风格的城堡前。女孩笑得灿烂，正是林栀记忆中母亲年轻时的模样；而她身边的金发青年，有着和林栀极其相似的眉眼和笑容。

　　那是她的父母。

　　林栀感到喉咙发紧。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抬起头：“就算您真的是我叔叔，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突然出现，有什么事吗？”

　　埃里希对她的直接有些意外，但很快恢复如常：“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冒昧。但有些事情，我们需要谈谈——关于你的安全，关于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也关于你最近……惹上的一些麻烦。”

　　“麻烦？”林栀挑眉，“您是指什么？”

　　“陆怀瑾。”埃里希直截了当地说，“还有他背后的沈夫人——虽然她已经去世了，但她的影响力还在。以及，你外婆林静婉女士留下的那些……引人注目的研究数据。”

　　他每说一个名字，林栀的心就沉一分。这个人，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你们一直在监视我。”这不是疑问句。

　　“保护。”埃里希纠正，“从你出生开始，罗森塔尔家族就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你能在林家那种环境下平安长大？为什么陆怀瑾那些年的骚扰没有造成实质伤害？”

　　这个说法和陆怀瑾如出一辙。林栀忽然觉得可笑——每个人都说是保护她，但每个人都用监视、控制、甚至暴力的方式。

　　“所以今天您来，是想继续‘保护’我？”她问，语气里带着讽刺。

　　“我想带你回家。”埃里希说，“回瑞士，回罗森塔尔家族。那里有最好的安保，最好的医疗，最好的研究条件。你可以安全地继续你外婆的研究，不用担心任何人觊觎或伤害你。”

　　“条件呢？”林栀不为所动，“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罗森塔尔家族提供的午餐。”

　　埃里希欣赏地看着她：“你很聪明，和你父亲一样。条件很简单：研究成果归罗森塔尔家族所有，由家族统一管理和商业化。作为回报，你会得到家族5%的股权，以及首席科学家的职位和所有资源支持。”

　　5%的股权。林栀虽然不清楚罗森塔尔家族的具体规模，但能被陆北辰形容为“富可敌国”的家族，5%恐怕是个天文数字。

　　“如果我说不呢？”她问。

　　埃里希的笑容淡了些：“那会很遗憾。没有罗森塔尔家族的保护，你将独自面对所有敌人——陆怀瑾虽然被抓了，但他背后可能还有人；沈家虽然现在安静，但难保不会有人想利用你；还有其他可能觊觎那些数据的各方势力。”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林栀，你外婆的研究，价值无法估量。它能救很多人，也能害很多人。放在你手里，就像小孩抱着金砖走在强盗窝里。你护不住的。”

　　这话虽然刺耳，但林栀不得不承认，有一定道理。这几天她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是否有能力守护这份遗产？

　　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司珩站在门口，气息微喘，显然是匆匆赶来的。他身后跟着陆北辰，还有几个穿着黑色制服、一看就不是普通保安的人。

　　“罗森塔尔先生，”沈司珩走进来，径直站到林栀身边，“不请自来，还试图挖我妻子的墙角，这不太礼貌吧？”

　　埃里希看到沈司珩，眼神微动：“沈先生。久仰大名。我听说你对我侄女很好，对此我很感激。但家族事务，恐怕不是外人能插手的。”

　　“林栀是我的妻子，不是外人。”沈司珩握住林栀的手，“至于家族事务——如果真有什么家族，为什么在她最需要帮助的二十多年里，你们从没出现过？现在她有了研究成果，你们就冒出来认亲了？这算盘打得我在瑞士都能听见。”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埃里希的脸色沉了下来。

　　陆北辰在旁边吹了声口哨，掏出手机开始录像：“精彩！豪门认亲现场直播，这流量得爆。沈总，继续，我就爱看这种狗血剧情。”

　　林栀差点笑出声。有陆北辰在，再紧张的气氛都能被他搅和成喜剧片。

　　埃里希显然不习惯这种场合，他皱了皱眉：“沈先生，我理解你对林栀的保护欲。但你要明白，你面对的敌人，可能超出你的能力范围。罗森塔尔家族能提供的保护，是你无法想象的。”

　　“哦？”沈司珩挑眉，“比如在瑞士银行存钱？还是买几个小岛的产权？这些我好像也能做到。”

　　“比如一支三百人的专业安保团队，遍布全球的情报网络，以及与多国政府高层的直接沟通渠道。”埃里希平静地说，“沈先生，你的沈氏集团很强大，但在某些领域，还是太‘干净’了。而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干净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沈司珩的眼神冷了下来：“您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事实。”埃里希说，“林栀，你考虑一下。三天后我会再来。这是我的名片，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放下一张纯黑色的名片，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数字，没有任何头衔或公司信息。

　　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回头看了林栀一眼：“你父亲如果还活着，一定会为你骄傲。你和他一样，有才华，也有……固执。”

　　门关上了。

　　会客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哇哦，”陆北辰先开口，“这大叔气场可以啊，一看就是那种‘我一句话能让你家公司倒闭’的类型。沈总，你这下真碰上硬茬了。”

　　沈司珩没理会他的调侃，看向林栀：“你怎么想？”

　　林栀拿起那张黑色名片，在指尖转动。名片的质感很好，边缘烫着暗金色的花纹，低调而奢华。

　　“他说得对，”她轻声说，“我一个人，可能真的护不住外婆的研究。”

　　“你不是一个人。”沈司珩立刻说。

　　“我知道。”林栀抬头看他，笑了笑，“但我不想把你和沈家都拖进这个旋涡。罗森塔尔家族听起来……很复杂，也很危险。”

　　陆北辰插嘴：“纠正一下，不是‘听起来’，是‘确实’。我昨晚通宵查了这家族的底细——好家伙，发家史能写三部黑帮小说，发战争财起家，后来洗白转型医药和金融，但据说地下生意从没断过。欧洲好几个国家的政客都是他们扶上去的。”

　　他顿了顿，难得严肃：“林栀，这可不是林家那种级别的对手。这是真正的大鳄，能在全球资本市场翻云覆雨的那种。”

　　林栀的心沉了沉。她看向沈司珩：“要不……我们真的考虑一下合作？至少听听他们具体想怎么合作？”

　　沈司珩沉默了片刻，点头：“可以接触，但必须谨慎。陆北辰，我需要你查清楚这个埃里希·冯·罗森塔尔在家族里的真实地位和动机。罗森塔尔家族内部不可能铁板一块，我们需要知道他是哪一派的，真正想要什么。”

　　“已经在查了。”陆北辰说，“不过这种家族的内部信息，加密程度堪比五角大楼，得花点时间——和钱。”

　　“钱不是问题。”沈司珩说，“但速度要快。三天时间太短了。”

　　林栀看着手中的名片，忽然说：“不用等三天。我现在就联系他。”

　　在沈司珩和陆北辰惊讶的目光中，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立刻接通。

　　“林栀？”埃里希的声音传来，似乎并不意外。

　　“埃里希叔叔，”林栀用了这个称呼，感觉到沈司珩握她的手紧了紧，“我想和您谈谈合作的具体细节。但有个条件——我要先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真实的死因，不是官方说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这很复杂，”埃里希说，“需要当面谈。”

　　“那就当面谈。”林栀说，“时间地点您定，但我要带两个人——我丈夫沈司珩，和我朋友陆北辰。如果谈得好，我们可以继续讨论合作；如果谈不好，就当没见过面。”

　　又一段沉默。

　　“好。”埃里希终于说，“今晚八点，城南的‘静园’茶室，我包场。只限你们三人。”

　　挂了电话，林栀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沈司珩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果断了？”

　　“从我知道自己是谁开始。”林栀说，“既然注定要面对，那就主动出击，掌握主动权。”

　　陆北辰鼓掌：“漂亮！沈太太这谈判技巧，可以出师了。不过今晚我得穿防弹衣去吗？感觉像赴鸿门宴啊。”

　　“不用那么夸张。”林栀说，“但如果真要穿，记得给我也准备一件。”

　　三人相视而笑，但笑容里都带着凝重。

　　当晚七点半，他们提前到达“静园”茶室。这是一家隐藏在竹林深处的私人会所，环境清幽，私密性极好。陆北辰提前做了侦查，确认周围没有异常埋伏。

　　八点整，埃里希准时出现，这次他只带了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人。

　　茶室里焚着檀香，古琴声若有若无。五人分坐茶桌两侧，气氛微妙。

　　“关于我父亲的死，”林栀开门见山，“请告诉我真相。”

　　埃里希喝了口茶，缓缓开口：“克里斯托弗确实是登山事故去世的，但不是意外。是家族内部有人……动了手脚。”

　　林栀的心一紧：“谁？为什么？”

　　“因为他想娶你母亲，还想把家族资源投入到你外婆的研究中。”埃里希的眼神暗了暗，“这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当时家族内部有两派意见：一派认为你外婆的研究是未来的方向，值得投资；另一派认为那太冒险，可能招来政府监管甚至国际制裁。”

　　“反对派赢了？”沈司珩问。

　　“当时是的。”埃里希点头，“他们制造了那场‘事故’，清除了克里斯托弗这个‘麻烦’。但这些年，情况发生了变化。医疗和生物科技成为新的风口，而你外婆的研究方向，被证明是正确且超前的。”

　　他看着林栀：“所以现在家族内部，支持派重新占了上风。这也是为什么我出现在这里——我们想完成克里斯托弗未竟的事，投资并推进这项研究。”

　　“而我就是那个钥匙。”林栀说。

　　“不完全是。”埃里希摇头，“你是克里斯托弗的女儿，是罗森塔尔家族的血脉。我们希望你能回归家族，不仅是作为科学家，也作为家族的一员。”

　　这个提议出乎意料。林栀本以为对方只是想要研究数据，没想到还想认她回去。

　　“如果我回去，”她问，“需要做什么？改姓？去瑞士定居？断绝和现在所有关系的联系？”

　　“我们希望你能在欧洲生活，至少大部分时间。”埃里希说，“至于姓氏和人际关系，可以慢慢调整。重要的是，你要承认自己是罗森塔尔家族的人，并为家族的利益服务。”

　　沈司珩冷笑：“说得好听，不就是想控制她吗？”

　　“是保护。”埃里希坚持，“沈先生，我知道你爱她。但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现在能二十四小时保护她吗？能确保永远不会有人用更卑劣的手段威胁她、伤害她吗？”

　　这个问题戳中了沈司珩的痛处。他沉默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林栀最终说，“这不是小事。”

　　“当然。”埃里希点头，“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时间并不站在你这边。陆怀瑾虽然被抓了，但他知道得太多。如果他在审讯中说出什么，或者有其他势力得到风声……”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就在这时，陆北辰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脸色微变，把手机递给沈司珩。

　　沈司珩看完，猛地站起来：“陆怀瑾逃走了。”

　　茶室里瞬间安静。

　　埃里希的眉头紧皱：“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我们见面的时候。”沈司珩盯着他，“真巧，不是吗？”

　　埃里希面不改色：“你在怀疑我？”

　　“难道不该怀疑吗？”沈司珩反问，“你一来，他就跑了。而且以他的能力，如果没有外部协助，怎么可能从我们的监控下逃走？”

　　三方对峙，变成了四方混战。

　　而林栀坐在中间，忽然觉得，这场关于她人生的棋局，棋盘比她想象的大得多，棋手也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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