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觉醒与序章

　　医院的白墙看久了会产生一种哲学层面的困惑：为什么所有医院都要把墙刷成这种毫无生气的白色？是为了让病人深刻体会到“人生苍白”的隐喻，还是单纯因为这种油漆最便宜？

　　林栀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微小裂缝，思维发散到了宇宙边界——这是她在医院躺到第三天的副作用之一。另一个副作用是，她开始能准确区分不同时段查房护士的脚步声：早班护士脚步轻快，像跳踢踏舞；午班护士沉稳规律，像节拍器；夜班护士……夜班护士简直像猫，一点声音都没有。

　　“想什么呢？”沈司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他坐在陪护椅上——这张椅子现在几乎成了他的专属座位，尽管病房里明明有两张床。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但他坚持要等林栀一起。

　　“在想医院的装修哲学。”林栀转过头看他，“你说，如果把墙刷成淡绿色或者浅蓝色，病人的康复速度会不会提高百分之十？”

　　沈司珩认真思考了三秒：“有可能。但医院需要考虑成本效益，刷白的油漆最便宜。”

　　“果然。”林栀叹了口气，“资本的力量无处不在，连医院都逃不过。”

　　沈司珩笑了。他这两天笑得多了一些，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嘴角微扬，但林栀能感觉到区别——像冰山缓慢融化，露出下面温暖的山体。

　　“陆北辰下午来。”他说，“说找到了新线索。”

　　林栀立刻坐直了身体：“什么线索？”

　　“关于纵火案的。”沈司珩递给她一杯水，“具体的让他自己说，免得我转述错了——他昨天在电话里讲了十五分钟，用了至少十个专业术语，我只听懂了一半。”

　　林栀喝了一口水，眼睛亮了：“所以不是简单的林家旁系报复？”

　　“显然不是。”沈司珩说，“陆北辰说，现场发现的助燃剂配方很专业，不是普通混混能搞到的。而且破坏消防系统的手法……他说‘优雅得像外科手术’。”

　　“优雅？”林栀挑眉，“用这个词形容纵火，也就陆北辰了。”

　　“原话是‘虽然很缺德，但技术层面值得肯定’。”沈司珩复述，“他还说，如果这不是犯罪，他可能会想招揽那个人来团队。”

　　林栀哭笑不得：“他到底站哪边的？”

　　“我们这边。”沈司珩肯定地说，“所以他更生气了——有人用他不屑的手段，达到了他欣赏的技术效果，这让他很分裂。”

　　下午两点，陆北辰准时出现，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闻起来像是刚出炉的面包。

　　“病号特供。”他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全麦无糖低脂，健康得像吃草——但至少比医院食堂强。”

　　林栀打开纸袋，里面确实是面包，还有一小罐果酱。她看向陆北辰：“所以……线索呢？”

　　陆北辰拉过椅子坐下，表情严肃起来：“先说结论：放火的人，和林家旁系那帮蠢货不是一伙的。”

　　“怎么说？”

　　“林家那帮人，我查过了，最大的本事就是吃喝玩乐和搞内斗。他们雇的那个林志成，是个标准的街头混混，连化学式都写不全。”陆北辰说，“但现场用的助燃剂，是实验室级别的配方，需要精准配比，还要控制挥发速度——为了让火在我们进入服务器室后才真正烧起来。”

　　林栀皱眉：“所以他们是算好了时间？”

　　“非常精确。”陆北辰点头，“你们进入主楼到服务器室爆炸，中间间隔23分钟。火势是在第18分钟开始失控的——刚好是你们拿到数据准备撤离的时候。这不是巧合。”

　　沈司珩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们想要数据？”

　　“或者想灭口。”陆北辰说，“或者两者都要。但重点是，这种级别的操作，需要内部配合——有人知道林栀今天会去服务器室，知道数据在那里，知道你们的行动路线。”

　　林栀感到一阵寒意：“植物园里有内鬼？”

　　“可能。”陆北辰说，“也可能只是被收买了。我排查了所有工作人员的背景，暂时没发现异常。但安娜在恢复数据时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他从背包里拿出平板电脑，调出几张截图：“这是她从火场硬盘里恢复的部分文件。除了你外婆的‘生命酶’研究，还有一些加密档案——安娜花了两天才解开。”

　　屏幕上出现了一些老照片和文件扫描件。林栀凑近看，呼吸一滞。

　　那是一张合影。年轻的林婉清——她的母亲，挽着一个金发男人的手臂，两人笑得灿烂。背景是欧洲某个城市的广场，鸽子飞过。

　　“克里斯托弗·冯·罗森塔尔。”陆北辰指着那个男人，“你生物学上的父亲。照片拍摄于他们相识后三个月。”

　　他滑动屏幕，下一张是文件照片，德文写的，标题是“罗森塔尔家族信托基金协议”。

　　“你父亲给你留了一笔遗产。”陆北辰说，“数额不小。但需要满足两个条件：第一，你年满二十五岁；第二，你完成生物学或医学相关的高等教育，并取得相应学位。”

　　林栀今年二十六岁，植物学博士。两个条件都满足。

　　“为什么……”她声音有些干涩，“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因为有人不想让你知道。”沈司珩开口，声音很冷，“林家，罗森塔尔家族，或者其他什么人。这笔钱和背后的家族关系，可能是所有麻烦的根源。”

　　陆北辰点头：“我顺着这条线查了查罗森塔尔家族。他们是欧洲的老钱家族，产业涉及制药、生物科技、还有……一些不太见得光的领域。家族内部斗争很激烈，你父亲那一支已经失势了。”

　　他看向林栀：“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是罗森塔尔家族的人想阻止你拿到遗产和外婆的研究？还是林家想借你的身份攀上罗森塔尔？或者……两者都有？”

　　病房里安静下来。窗外传来城市模糊的喧嚣，衬得房间里的沉默更加厚重。

　　林栀看着照片上母亲的笑容。那么年轻，那么快乐，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我想见见他。”她突然说。

　　“谁？”沈司珩问。

　　“我父亲的家人。”林栀说，“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想亲自见见，问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母亲要带着我逃回国内，为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更坚定了：“为什么现在又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沈司珩看着她。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她的眼神里有愤怒，有困惑，但更多的是某种觉醒后的清明——像迷雾散尽，终于看清了前路。

　　“我陪你去。”他说。

　　“会很危险。”林栀提醒他，“如果罗森塔尔家族真的像陆北辰说的那样……”

　　“所以我更要去。”沈司珩打断她，“你在哪里，我在哪里。这个原则不会变。”

　　陆北辰举起手：“我也去！这种豪门恩怨大戏，不看现场版太可惜了！而且你们需要技术支持——德语我还是会一点的，至少能点菜。”

　　林栀看着他，又看看沈司珩，突然笑了。

　　“笑什么？”沈司珩问。

　　“笑我们。”林栀说，“别人谈恋爱是看电影逛街，我们谈恋爱是查案追踪、火场逃生，现在还要勇闯豪门。我们的恋爱经验，能写一本《高危关系生存指南》了。”

　　沈司珩想了想：“那本书能卖多少钱？”

　　林栀一愣：“你关注点错了吧！”

　　“没错。”沈司珩认真地说，“如果真能出书，版税可以捐给植物园重建基金。一举两得。”

　　陆北辰在一边扶额：“我现在相信你俩是天生一对了——脑回路都清奇得让人跟不上。”

　　笑过之后，林栀重新看向平板上的照片。母亲的笑容定格在时光里，永远年轻，永远幸福。

　　“我会去的。”她轻声说，但语气坚定，“但不是现在。”

　　沈司珩和陆北辰都看向她。

　　“现在我要先重建植物园。”林栀说，“把外婆的研究继续下去。罗森塔尔家族也好，林家也好，他们越想阻止我，我越要把事情做成。等我把‘生命酶’的研究推向新阶段，等我有了足够的底气和筹码——”

　　她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时候，再去见他们。不是作为逃亡者的女儿，不是作为待宰的羔羊，而是作为林栀博士，作为沈司珩的妻子，作为我自己。”

　　沈司珩看着她，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骄傲。他伸出手，握住她的。

　　“好。”他说，“我陪你。”

　　陆北辰也笑了，举起手里的面包：“那我也表个态——技术支持随时待命，咖啡管够就行。”

　　三人相视而笑。窗外的阳光更暖了，春天正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席卷这座城市。

　　后来，林栀在日记里写：

　　“火场让我明白两件事。第一，灰烬之下，必有新生。第二，有些人，值得你穿越火海去拥抱。

　　外婆的研究，母亲的期望，我自己的梦想——这些都像种子，埋在土里，等待破土而出的时刻。

　　而现在，时候到了。

　　不是作为谁的延续，不是作为谁的筹码。

　　是作为我自己，林栀。

　　觉醒于火焰，启程于废墟。

　　序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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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林栀出院。

　　站在植物园的废墟前，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手里拿着一株小小的栀子花苗。

　　沈司珩站在她身边，手还缠着纱布，但已经能活动了。

　　“种在哪里？”他问。

　　林栀环顾四周。烧焦的土地，残破的建筑，但已经有新的嫩芽从灰烬中钻出来——生命总是如此顽强。

　　“这里。”她走到废墟中央，蹲下身，用铲子挖开一小块土，“就种在这里。让所有人都看到，火烧过的地方，花照样开。”

　　她把花苗小心地栽进去，培土，浇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婴儿。

　　沈司珩也蹲下来，用没受伤的手帮忙固定花苗。

　　“它会活吗？”他问。

　　“会。”林栀肯定地说，“必须活。”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远处，重建工程已经启动，机器的轰鸣声宣告着新生。

　　林栀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她看着那株小小的、脆弱的、但无比倔强的花苗，笑了。

　　“走吧。”她对沈司珩说，“还有很多事要做。”

　　还有很多花要种，很多梦要追，很多爱要延续。

　　觉醒之后，序章展开。

　　而他们的故事，永远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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