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暗箭难防

　　伦敦时间上午十点整，“永恒”昙花开源技术发布会准时开始。地点选在皇家植物园的演讲厅——哈德利爵士亲自批准的，老爷子说“这种科学精神值得在最好的地方展示”。

　　现场来了两百多人，除了媒体，还有各国植物学家、投资机构代表，以及几个混在人群里、表情不太自然的“金冠园艺”员工——林栀一眼就认出来了，毕竟昨天刚在展会上打过照面。

　　“紧张吗？”后台，沈司珩替林栀整理了一下衣领。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装裤，头发扎成利落的低马尾，看起来像个准备答辩的研究生，而不是要掀起行业革命的人。

　　“有一点。”林栀老实承认，“但更多的是……兴奋。像要把养了很久的孩子介绍给全世界。”

　　陆北辰从门缝探进头来：“技术准备就绪。数据服务器在瑞士、新加坡和冰岛有三个镜像备份，就算核战争爆发，只要地球上还有网络，就能访问。直播推流到八个平台，实时翻译二十种语言——哦对了，我还在暗网开了个频道，万一那些大平台迫于压力掐信号，咱们还有后路。”

　　沈司珩皱眉：“暗网？”

　　“知识无国界，暗网也是网嘛。”陆北辰咧嘴笑，“而且在那儿看直播的说不定有真大佬，万一将来需要……咳咳，特殊资源呢？”

　　林栀被他逗笑了：“你考虑得真周到。”

　　“必须的。”陆北辰正经脸，“搞技术的人，最知道‘备份’的重要性。就像你给‘永恒’做了组织培养备份一样——有备无患，永远不慌。”

　　十点零五分，林栀走上讲台。聚光灯打在她身上，台下安静下来。

　　“各位早上好。”她开口，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今天我不打算讲太多感言，也不打算展示漂亮的PPT。我只想做一件事——分享。”

　　她转身，身后的巨大屏幕亮起。上面是一个简洁的网站界面，标题是“永恒计划：开源植物创新”。

　　“在这里，”林栀点开第一个链接，“是‘永恒’昙花的完整基因序列数据。包括原始的古栀子花粉基因组，现代昙花的参考序列，以及我们进行的所有编辑位点。”

　　她操作着电脑，页面滚动，密密麻麻的碱基对代码像瀑布一样流淌。台下传来抽气声——在园艺界，基因序列是最高商业机密，比配方还重要。

　　“在这里，”她切换到第二个页面，“是所有实验的原始数据。成功的一百二十七次尝试，失败的三百五十六次尝试，每一组环境参数、每一次处理结果、每一张显微镜照片。全部可下载，可验证。”

　　“而在这里——”她打开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页面，“是详细的技术方案。从如何提取古栀子花粉活性物质，到如何进行远缘杂交，再到如何优化培养条件。每一步都有视频教程和文字说明。”

　　她转过身，面对台下：“我知道这很疯狂。在商业世界里，这叫‘自杀式行为’。但我想问一个问题：科学的意义是什么？是藏在保险柜里等着卖高价，还是拿出来，让更多人能在此基础上继续前进？”

　　台下鸦雀无声。

　　林栀继续：“我的外婆研究了一辈子植物，留下的只有几本笔记。我的母亲也是。不是因为她们不优秀，而是因为那个时代的科学是封闭的，资源是垄断的。一个没有实验室、没有经费、没有背景的研究者，几乎不可能做出突破。”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台下那些年轻的、眼中闪着光的研究生面孔。

　　“但今天，我们有互联网，有开源精神，有全球协作的可能性。所以我想试试——试试看，如果我把门槛降到最低，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她点击“确认发布”按钮。

　　屏幕上出现倒计时：5、4、3、2、1……

　　“永恒计划网站，现在正式开放访问。”

　　瞬间，后台的流量监控图直线飙升。陆北辰在耳机里兴奋地报告：“每秒访问量突破十万！服务器稳定！评论刷疯了——‘这是真的吗’、‘不敢相信’、‘林博士你是我的神’……呃，最后这条可能有点夸张。”

　　发布会进入问答环节。记者们的问题像连珠炮：

　　“林博士，开源后你如何盈利？”

　　“通过技术授权和咨询服务。”林栀回答得很坦然，“就像Linux系统免费，但红帽公司靠服务赚钱一样。我们会成立一个非营利基金会管理技术，同时设立商业授权渠道。”

　　“你不怕别人剽窃你的成果，反过来告你侵权吗？”

　　“这就是开源的精髓。”林栀微笑，“当所有人都能看见源代码，剽窃就无所遁形。而且我们已经在全球主要专利局做了‘现有技术’备案，确保这些技术不能被任何人垄断。”

　　“金冠园艺今天下午要开发布会指控你侵权，你如何回应？”

　　林栀看向提问的记者——那是《自然》杂志的资深编辑，问得很直接。

　　“我会建议他们先访问我们的网站。”她平静地说，“看完所有数据后，如果他们还坚持指控，那么我很乐意在法庭上，用科学证据对话。”

　　台下响起掌声。

　　发布会进行得很顺利，甚至可以说太顺利了。一个小时后，当林栀结束最后一个回答，准备下台时，哈德利爵士突然走上台，拿过话筒。

　　“抱歉打断一下。”这位以严苛着称的老先生看着林栀，表情严肃，“林博士，我有个私人问题。”

　　全场安静。

　　“你这样做，”哈德利爵士缓缓说，“考虑过后果吗？不是商业后果，而是……科学后果。当技术门槛降低，会不会有人滥用？会不会有实验室用你的方法做出危险的转基因植物？会不会破坏生态平衡？”

　　问题很尖锐，直指开源技术最核心的伦理困境。

　　林栀没有回避。她重新走回讲台中央。

　　“爵士，您说得对，这些风险都存在。”她承认，“所以我们不是简单地‘一放了之’。网站上所有的技术使用都有明确条款：第一，禁止用于制造生物武器；第二，禁止用于违反当地法律的基因编辑；第三，任何商业应用必须通过伦理审查。”

　　她调出网站上的伦理条款页面：“而且，我们建立了一个透明的监督机制。任何使用‘永恒计划’技术的研究，都必须公开实验目的、方法和结果。全球同行都可以审查、质疑、提出建议。”

　　哈德利爵士看了她很久，然后突然笑了——这是林栀第一次见他笑。

　　“很好。”他点头，“这才是我认可的科学家。有勇气打开潘多拉魔盒，也有智慧设计锁链。”

　　他转向台下：“我宣布，皇家植物园将第一个采用‘永恒计划’开源协议。我们会用这些技术来拯救濒危物种，并且——完全公开所有数据。”

　　这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皇家植物园的背书，意味着这个开源项目从一开始就站在了行业制高点。

　　发布会在一片轰动中结束。林栀被记者团团围住，沈司珩不得不动用保镖才把她“解救”出来。

　　回到酒店套房，陆北辰已经准备好香槟：“庆祝！流量破纪录了！而且你们猜怎么着？‘金冠园艺’把下午的发布会取消了！官网发了个模糊声明，说什么‘尊重科学精神，暂缓法律行动’——怂了！他们怂了！”

　　林栀接过香槟，却没喝。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顺利了。对手太轻易就退让了。这不符合商业竞争的规律，更不符合罗森塔尔家族保守派的作风。

　　“陆北辰，”沈司珩显然也有同样的疑虑，“监控‘金冠园艺’和罗森塔尔家族的所有动向。尤其是那些不公开的渠道。”

　　“已经在做了。”陆北辰收敛了笑容，“但暂时没什么异常。他们安静得像在准备冬眠。”

　　“那就更可疑。”林栀放下酒杯，走到电脑前，打开“永恒计划”网站的后台。

　　访问数据很漂亮，评论大多是正面的。但她注意到一些细节：有几个账号在反复提问关于“基因编辑安全性”的问题，语气看似理性，但总带着诱导性。

　　“你看这个。”她指给沈司珩看，“用户‘科学伦理卫士’，在二十个不同的讨论帖里问同样的问题：‘如果恐怖分子拿到这些技术怎么办？’”

　　沈司珩眯起眼睛：“带节奏。”

　　“还有这个。”陆北辰调出另一组数据，“有三个新注册的账号，IP地址来自不同国家，但发帖时间高度重合，都在强调‘基因污染风险’。他们的用词很专业，像是有生物安全背景的人。”

　　林栀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舆论战，是抹黑，是想从道德层面彻底摧毁她的公信力。

　　果然，傍晚时分，第一波攻击来了。

　　一个名为“生物安全观察”的独立博客发表长文，标题耸人听闻：《开源基因编辑：是科学进步，还是为生物恐怖主义铺路？》

　　文章看似客观，列举了“永恒计划”可能被滥用的各种场景：制造超级杂草、编辑致病微生物、甚至设计针对特定人群的基因武器。每个场景都配有详细的“技术可行性分析”，引用的正是林栀公布的数据。

　　文章最后写道：“林栀博士可能是出于好意，但科学不考虑意图，只考虑后果。当她把如此强大的技术毫无保留地公开时，她已经为全人类埋下了隐患。”

　　文章被几个有影响力的意见领袖转发，迅速发酵。

　　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攻击接踵而至。

　　有“匿名业内人士”爆料，说林栀的实验中“可能存在伦理违规”，比如“未经充分评估就进行远缘杂交，可能产生不可控的新物种”。

　　有“环保组织”发表声明，要求林栀“立即关闭网站，等待国际社会制定完善监管框架”。

　　甚至有个小国的卫生部官员在推特上呼吁：“联合国应当介入，审查这种危险的技术扩散。”

　　“他们换策略了。”陆北辰盯着屏幕，脸色难看，“不从商业角度打击，而从道德和伦理角度抹黑。这招更毒，因为‘安全’和‘伦理’是大旗，谁反对谁就是反人类。”

　　沈司珩的手机响了。是王组长。

　　“情况我们看到了。”王组长的声音很严肃，“这不是商业行为，是政治操弄。我们查到，‘生物安全观察’博客的运营者是个前情报人员，现在为某跨国游说集团工作。这个集团的主要客户里，有罗森塔尔家族保守派的关联企业。”

　　果然。林栀握紧了拳头。

　　“我们需要反击吗？”沈司珩问。

　　“要，但要讲究方法。”王组长说，“直接反驳会陷入对方的逻辑陷阱。你们需要——换个战场。”

　　“换个战场？”林栀不解。

　　“对。”王组长说，“他们攻击你‘可能’造成危害。那你们就展示，这项技术‘已经’在做好事。找一些实际案例，越快越好。用事实对抗假设，用成果对抗恐惧。”

　　挂断电话后，三个人陷入沉思。

　　案例？去哪里找？技术才开源几个小时……

　　“等等。”林栀突然想起什么，打开网站后台的“申请使用”列表。已经有三百多份申请，大多数是大学和研究机构。

　　她快速浏览，突然停在一个申请上。

　　申请人：肯尼亚内罗毕大学植物病理实验室。

　　申请用途：使用古栀子基因提取技术，尝试治疗当地咖啡树的枯萎病——这种病正在摧毁东非数百万咖农的生计。

　　申请附言：我们没有经费购买昂贵的商业技术，但我们的咖啡树等不了了。如果林博士的技术能帮我们，您救的不只是植物，还有无数家庭。

　　林栀看着这段文字，眼睛发热。

　　“找到了。”她把屏幕转向沈司珩和陆北辰，“我们的第一个案例。”

　　沈司珩读完后，点头：“联系他们。我们提供全套技术支持，免费。但要求他们全程记录，公开数据。”

　　陆北辰已经开始查这个实验室的背景：“靠谱。负责人是玛丽·基贝拉教授，在植物抗病领域很有名，就是一直缺经费。我这就建立加密通信频道。”

　　林栀站起来，走到窗前。夜色中的伦敦依然璀璨，但此刻她看到的不是繁华，而是远方非洲大陆上，那些正在枯萎的咖啡树，那些焦急的农民。

　　科学是什么？

　　是武器吗？是危险吗？是权力游戏吗？

　　不。

　　科学是工具。而工具的价值，取决于用它的人。

　　有人用它恐吓，有人用它谋利。

　　但也有人，想用它拯救。

　　而现在，她选择站在拯救者这边。

　　“陆北辰。”她转身，眼神坚定。

　　“在！”

　　“帮我联系所有申请用于公益项目的实验室。告诉他们——只要是为了治病、救荒、保护环境，我们提供免费技术支持，派专家指导，承担所有成本。”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们要把这些案例全部公开。让全世界看到，开源的科学，能做什么样的事。”

　　陆北辰吹了声口哨：“大手笔。这得花不少钱。”

　　沈司珩已经拿起手机：“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有多少人愿意相信——科学可以做好事，也必须做好事。”

　　窗外，夜色更深了。

　　但房间里，一场反击已经开始。

　　不是用辩论，不是用法律。

　　而是用事实，用行动，用那些在苦难中依然坚持的希望。

　　暗箭难防？

　　那就举起火把，让光明照遍每一个角落。

　　看阴影还能藏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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