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后台对峙

　　时间仿佛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林栀站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冲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周围嘉宾的窃窃私语、技术人员焦急的呼喊、甚至张主任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汇报“林博士，本地备份找到了！”的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评委席上那个男人，以及他手机屏幕上，那个无比熟悉的论坛界面。

　　S。

　　沈司珩。

　　她的契约丈夫。

　　她的互联网嘴替兼军师。

　　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身份，此刻像两列高速行驶的火车，在她脑子里轰然对撞，炸得她魂飞魄散，外焦里嫩。

　　“林博士？林博士！”张主任的声音带着哭腔，“备份拿到了，您看……”

　　林栀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将几乎要破体而出的震惊和混乱压下去。现在不是失态的时候，天大的八卦……不，天大的塌方事件，也得等她把这场仗打完再说！

　　她接过U盘，指尖冰凉，但声音却奇迹般地恢复了镇定：“立刻去控制室，替换文件。通知主持人，流程照旧，我五分钟后上台。”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再次射向评委席。

　　沈司珩已经收起了手机，面上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提示音只是众人的集体幻觉。但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与她视线相接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狼狈”的情绪，出卖了他。

　　林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狰狞的“职业假笑”，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三个字：

　　“等、着、瞧。”

　　然后，她毅然转身，挺直背脊，踩着那双能戳死人的细高跟，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女王，一步步走向后台准备区。

　　沈司珩看着她杀气腾腾的背影，抬手，几不可察地按了按突然开始抽痛的太阳穴。

　　他好像……玩脱了。

　　* * *

　　研讨会的过程，堪称林栀职业生涯中最具挑战性，也最他妈戏剧性的一场演出。

　　她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和无数闪烁的镜头，大脑一半在高速运转，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她的研究成果，引经据典，数据翔实；另一半则在疯狂刷着弹幕：

　　【S大神？！那个在我吐槽老公是“亚洲醋王”时回复“或许他只是不擅长表达”的知心姐姐是沈司珩？！】

　　【那个在我纠结要不要先低头时给出“反向操作”高级策略的互联网诸葛亮是沈司珩？！】

　　【那个陪我彻夜分析数据、在我被白玫瑰吓到时秒回“别怕，有我”的定心丸是沈司珩？！】

　　【沈司珩！你特么是影帝学院毕业的吗？！拿的是奥斯卡终身成就奖吧？！一人分饰两角玩得挺溜啊？！把我当猴耍呢？！】

　　内心的火山在疯狂喷发，但她的脸上，却始终挂着得体、自信、甚至堪称耀眼的微笑。语言流畅，逻辑严密，偶尔还能穿插一两个恰到好处的幽默，引得台下发出会心的笑声。

　　只有坐在评委席的沈司珩能看出，她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冰冷得能瞬间冻结整个热带雨林。

　　他放在桌下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

　　这场演讲，最终在林栀精彩绝伦的发挥和台下雷鸣般的掌声中落下帷幕。提问环节，她更是应对自如，锋芒毕露，将几个不怀好意的质疑怼得哑口无言，充分展示了什么叫“用智商碾压一切牛鬼蛇神”。

　　当主持人宣布研讨会圆满成功时，林栀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

　　她甚至没有参加接下来的媒体群访和交流酒会，只在张主任耳边快速交代了几句，便径直朝着后台休息室走去。

　　脚步快得像是在竞走。

　　沈司珩几乎是立刻起身，跟了上去。留下身后一群想要围上来攀谈的学者和投资人面面相觑。

　　休息室的门被林栀“砰”地一声推开，又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她猛地转过身，胸口因压抑的怒火和急速行走而微微起伏。她举起手机，屏幕正对着紧随其后进来的沈司珩，上面赫然是那个熟悉的论坛私聊界面，最新一条还是她那个带着【跪地痛哭.jpg】表情的求救信息。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带着细微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S、大、神？”

　　“不想解释一下吗？”

　　“从论坛的‘偶然’相识，到那次‘恰到好处’的酒吧相遇，再到这份‘从天而降’的婚姻契约……”林栀一步步逼近他，眼神锐利如刀，“沈司珩，你处心积虑，一步步把我圈进你的地盘，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对着网络上的你倾诉心事，吐槽现实里的你……很有趣吗？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沈司珩看着她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眸，那里面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灼伤。他试图开口：“林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林栀打断他，冷笑一声，“那是哪样？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精分？还是说，沈氏集团快要倒闭了，所以你不得不在网上搞个副业当情感博主贴补家用？”

　　沈司珩：“……” 他第一次发现，她气急了的时候，嘴巴竟然这么毒。

　　“看着我纠结、看着我难过、看着我因为你那两个身份左右为难，你很得意吧？”林栀越想越气，感觉自己这几个月的情绪起伏都成了笑话，“把我当宠物一样逗弄，很有意思？沈司珩，你简直是我见过的最恶劣、最无聊、最……最混蛋的资本家！没有之一！”

　　她气得眼圈都有些发红，不是因为伤心，纯粹是怒火攻心。

　　沈司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上前一步，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

　　“别碰我！”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S大神，请你保持你网络上的高冷人设！现实里动手动脚，OOC了！”

　　沈司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懊悔，有无奈，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是。”他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都是我。”

　　他承认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砸碎了林栀最后一丝侥幸。

　　“从论坛相识，到契约结婚，都是我处心积虑。”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不再掩饰其中汹涌的情感，“我找了你很多年，林栀。”

　　林栀愣住了。

　　找了她……很多年？

　　“你或许不记得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尘封的记忆，“在很多年前，城西那家破旧的孤儿院里，有一个总是被其他孩子孤立、躲在角落看书的小男孩。”

　　孤儿院？小男孩？

　　林栀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些模糊的、久远的画面碎片，猝不及防地撞入脑海……斑驳的树影，安静的图书角，一个总是低着头、身形瘦弱的小男孩……

　　“那时候，有一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小女孩，”沈司珩的目光变得悠远，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或者说，是怀念？“她会把唯一的一块糖分给他，会在他被欺负时，像只护崽的小母鸡一样挡在他面前，叉着腰对那些大孩子说：‘不许你们欺负他！’”

　　林栀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个小女孩……是她？

　　那个模糊的、被她认为是童年梦影的片段，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后来，孤儿院发生了一些事，我们失散了。”沈司珩的眼中掠过一丝沉痛，“我找了你很久，很久。直到那天，在论坛上，看到你发的关于植物养护的帖子，那种熟悉的语气和感觉……我才终于，再次找到了你。”

　　“这场婚姻，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能名正言顺地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不再让你受任何委屈的方式。”他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坦诚和……近乎卑微的祈求，“是我最大的私心。”

　　林栀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混乱。

　　所以，不是一时兴起，不是商业算计，甚至可能……也不是纯粹的同情？

　　是……寻找了多年的执念？

　　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但胸腔里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却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嗤嗤作响，火苗渐弱，只剩下迷茫的、湿漉漉的烟。

　　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自己嗓子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S大神的那些神回复，那些看似旁观者清的指点，其实都掺杂着他的私心和……醋意？

　　所以，他之前的专制和隐瞒，除了所谓的保护，是不是也掺杂着害怕再次失去她的恐慌？

　　休息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真相的冰山，才刚刚露出一角。

　　而林栀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感觉自己的人生，从一颗“芥末花椒TNT巧克力”，彻底升级成了一盒“俄罗斯轮盘赌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能甜掉牙的夹心，还是能崩掉牙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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