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对峙

　　后台休息室的门在林栀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尚未完全平息的嘈杂。

　　这间临时休息室不大，摆着几张简易沙发和一个摆满矿泉水的桌子。空气里还残留着上一拨人留下的淡淡香水味，此刻却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两人之间。

　　林栀背对着门，没有立刻转身。她能感觉到沈司珩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他的存在感强烈得像一团低气压云，让她后背的汗毛都不自觉地竖了起来。

　　她需要深呼吸，需要整理一下脑子里那团比热带雨林藤蔓还要纠缠混乱的思绪。掉马、病毒攻击、白玫瑰威胁、还有刚刚那场肾上腺素飙升的脱稿演讲……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像是一场荒诞的蒙太奇电影。

　　但有一点很清楚——她需要答案。立刻，马上。

　　“所以，”林栀终于转过身，双手抱胸，靠在了门板上，这个姿势让她觉得有点安全感，“S大神，不想解释一下吗？”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轻快，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盛满生机或怒气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泉，冷冷地注视着沈司珩。

　　沈司珩站在房间中央，灯光从他头顶洒下，在他冷峻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已经脱掉了西装外套，只穿着白衬衫和西裤，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这个略显随意的打扮，反而让他身上那股迫人的气势更加突出。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复杂极了，有审视，有探究，有懊悔，还有一种林栀读不懂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林栀不给他组织语言的时间，步步紧逼，“是我第一次在论坛发帖问‘昙花养死了怎么办’的时候？还是更早？你就像个潜伏在暗处的猎人，看着我一步步走进你的陷阱，是不是很有趣？”

　　“林栀。”沈司珩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林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没有温度的笑，“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精分？一个人格是冷酷无情的商业巨鳄沈司珩，另一个人格是温柔体贴的情感博主S？需要我帮你联系精神科医生吗？沈氏集团应该有自己的医疗团队吧？或者，我论坛私信问问‘S大神’有没有好的医生推荐？”

　　这讽刺太尖锐了，连林栀自己都觉得牙酸。但她控制不住。一想到过去几个月，她像个傻子一样对着“S”倾诉对“沈司珩”的种种不满、困惑、甚至偶尔冒出来的那点该死的悸动……她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那个天真愚蠢的自己。

　　沈司珩的眉头深深皱起。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淬着的冰碴和怒火，那不仅仅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种被彻底愚弄、尊严扫地的难堪。

　　“我没有精分。”他向前走了一步，试图拉近距离，“也从来没有觉得有趣。”

　　“哦？”林栀挑眉，毫不退让，“那你觉得是什么？慈善活动？日理万机的沈总闲来无事，在网上扶贫助困，专门帮助我这种‘落魄千金’排解情感问题？还是说，这是一种新型的商业策略，通过获取目标人物的信任和依赖，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拔高：“那份契约！沈司珩，那份契约是不是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什么帮我夺回家产，什么互不干涉……都是放屁！你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对不对？看着我签下名字，看着我从林家那个泥潭跳进你这个更大的、包装精美的陷阱，你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不是！”沈司珩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罕见的、压抑不住的情绪波动。他又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陷阱！那份契约……是当时我能想到的，唯一能名正言顺保护你、让你留在我身边的方式！”

　　“保护我？”林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圈却不受控制地红了，“把我蒙在鼓里，用两个身份耍得我团团转，看着我为你两个人格纠结得快要精神分裂——这就是你沈总的保护方式？那你的保护可真别致！我是不是还得跪下磕头感谢您老的‘处心积虑’？”

　　“是，我处心积虑！”沈司珩也豁出去了，他猛地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我找了十几年才找到你，林栀！十几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种方式很混蛋？很卑劣？但我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眼睛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里面翻涌着林栀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痛苦、偏执、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深情。

　　“直接告诉你我是谁？告诉你我就是当年孤儿院那个你早就忘了的小男孩？然后呢？你会怎么看我？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用过去绑架你的陌生人？还是又一个对你有所图谋的、姓沈的资本家？”他的声音低哑，带着自嘲的苦涩，“我赌不起，林栀。我害怕哪怕一丝一毫可能会失去你的风险。”

　　林栀怔住了。

　　找了她……十几年？

　　孤儿院的小男孩？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上来，伴随着他此刻激烈而痛苦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地清晰。那个总是躲在角落、安静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瘦小身影……那个她出于本能般“罩着”的小男孩……

　　真的是他？

　　“所以……”她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所以论坛上的相遇不是偶然？酒吧那晚也不是意外？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是。”沈司珩承认得毫不犹豫，眼神紧紧锁着她，不让她有丝毫逃避，“论坛的ID是我故意让你看到的。酒吧那晚，我知道苏晓晓会带你去那里。热搜……虽然不是我本意，但确实给了我一个最快的、将你和我绑在一起的理由。”

　　他每说一句，林栀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真相比她想象的还要赤裸，还要……令人窒息。她就像一颗棋子，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沈司珩？”她终于问出了这个核心问题，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费这么大周折，演这么大一出戏，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沈司珩沉默了。

　　他握着她肩膀的手微微颤抖，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良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要你。”

　　“从以前，到现在，到未来。”

　　“我想要你平安，快乐，在我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

　　“这场婚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私心。”

　　他的告白如此直接，如此沉重，像巨石投入林栀早已混乱不堪的心湖，激起千层浪。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浪漫铺垫，只有赤裸裸的、近乎偏执的占有和守护欲。

　　愤怒还在，委屈未消，被欺骗的伤痛依然尖锐。

　　可是……听着他这番话，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痛楚和深情，林栀发现自己的心，可耻地动摇了。

　　这个认知让她更加愤怒——对自己。

　　“所以你就骗我？”她挣扎着，想摆脱他的钳制，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不是示弱，而是气急败坏，“用这种最混蛋的方式？沈司珩，你王八蛋！你把我当什么了？你的所有物吗？需要你用这么多心机和谎言来‘保管’？”

　　看到她眼泪的瞬间，沈司珩所有的气势和坚持，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下去。他松开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对不起。”他哑声道，抬手想擦她的眼泪，却被她偏头躲开。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林栀用手背胡乱抹掉眼泪，瞪着他，“沈司珩，我告诉你，这事没完！你骗我的，耍我的，我要一笔一笔跟你算清楚！”

　　“好。”他立刻接口，语气近乎卑微，“你想怎么算都行。只要……只要你别离开。”

　　林栀看着他这副样子——这个在外人面前永远高高在上、冷酷强大的男人，此刻却在她面前低下了头，露出近乎恳求的神色——心里那团乱麻，更是搅成了一团。

　　她该生气，该扭头就走，该让他也尝尝被欺骗、被愚弄的滋味。

　　可是……

　　外面还有“小栀子”的威胁虎视眈眈。

　　研讨会还没完全结束。

　　他们还是法律上的夫妻。

　　还有……那该死的、盘旋在她心头十几年、关于孤儿院大火的模糊记忆和恐惧。

　　林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冷静。

　　“沈司珩，”她说，“我们的账，慢慢算。但现在——”

　　她指了指门外：“先解决外面的麻烦。那个送白玫瑰的，那个搞网络攻击的‘游戏者’，你查到了什么？”

　　沈司珩深深地看着她，知道这已经是她现在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暂时休战”。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迅速恢复了工作状态。

　　“初步追踪到了海外服务器的跳转路径，很专业，反侦察能力很强。”他的声音重新变得冷静条理，“‘小栀子’这个称呼，和你童年的关联……你想起什么了吗？”

　　林栀摇摇头，眉头紧锁：“只有一些非常模糊的片段。大火……有人叫我‘小栀子’……还有一个男人的影子……很混乱。”

　　沈司珩的眼神暗了暗：“我会继续查。在弄清楚对方底细和目的之前，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从今天起，我会加派人手……”

　　“不用。”林栀打断他，语气坚决，“我不需要你把我关进另一个更华丽的笼子里。沈司珩，如果你真的想弥补，真的想……继续这段关系。”

　　她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要知情权。我要参与权。关于我的过去，关于现在的威胁，我要知道一切进展。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但前提是，没有欺骗，没有隐瞒。”

　　沈司珩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要打破自己习惯的、将所有危险隔绝在外、独自承担的保护模式。意味着他要真正地，将她视为并肩作战的伙伴，而非需要精心呵护的易碎品。

　　这很难。但比起失去她，这不算什么。

　　“好。”他最终点头，郑重承诺，“我答应你。”

　　一场激烈的对峙，暂时以妥协和新的约定告终。

　　但裂痕已经产生，信任需要时间重建。

　　而隐藏在暗处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依然高悬。

　　金句彩蛋：

　　林栀（内心OS）：别人谈恋爱是撒糖，我谈恋爱是扫雷，还是连环雷。刚排完“双重身份”这颗雷，旁边“童年阴影”和“神秘威胁”又开始滴滴作响。沈司珩，你要是真心悔过，下次礼物别送什么实验室了，送我一套顶级排雷装备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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