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7章 老鼠替我讲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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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墙齿嬷走了。

  走得一点都不体面,像只被掏空了内脏的老母鸡,蜷缩在散发着霉味的被褥里。

  我的根系刚好从病房地底下路过,清楚地感觉到了她生命之火熄灭的那一瞬间。

  那老太婆在最后关头,那双枯枝一样的手竟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硬生生抠开了自己小腹上一道陈年的旧疤。

  没有血。

  那伤口里早就没了血肉,只有干枯的脂肪和像棉絮一样的纤维组织。

  她在那堆烂肉里掏了半天,摸索出一颗被羊水和岁月侵蚀得发黄的乳牙。

  那是第三颗。

  “丙12……那丫头怕黑。”墙齿嬷的声音顺着我的根须传导进来,不再是那种尖酸刻薄的调子,反而带着一股子回光返照的温柔,像是在哄孙子睡觉,“树老爷……替我给她讲个有月亮的故事。”

  话音刚落,我这树底下的泥土就沸腾了。

  窗外那一圈负责警戒的鼠群,突然像被按了暂停键,齐刷刷地后腿直立。

  几百双绿豆大的黑眼珠子,在这一刻竟然整齐划一地泛出了一层月白色的光晕。

  那场面,要是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看见,当场就得抽过去。

  但我顾不上恶心。

  墙齿嬷最后那口心气儿散了,那颗乳牙失去主人的压制,里面那股子被封印了几十年的怨气就像高压锅炸了盖,直冲我的树瘤而来。

  这哪里是讲故事,这分明是要我的老命。

  我赶紧调动地气,把那颗乳牙吸住,硬生生给嵌进了树干正中间那个最大的瘤洞里。

  “讲故事是吧?行,老子今天就给你整一段安徒生童话!”

  我咬着牙——虽然我现在没牙——把地气疯狂灌进那颗乳牙里。

  瞬间,一股带着浓重福尔马林味儿的记忆洪流,像液态的水银一样在我的树芯里炸开。

  丙-12是个小姑娘。

  记忆的画面里,她总是缩在墙角,因为只要一关灯,黑暗里就会伸出无数只带着橡胶手套的手。

  我试图把这段记忆理顺,转化成稍微温和一点的“光语”传播出去。

  可是不行。

  外围的“灰烬结界”太霸道了。

  那层看不见的火网正在疯狂灼烧我的精神触角,丙-12的记忆还没传出去,就被烧出了无数裂痕。

  原本温情的画面,瞬间变成了支离破碎的恐怖片剪辑——眼球、手术刀、蓝色的药水、带血的棉花……

  完了,这要是传出去,今晚全病院的小孩都得做噩梦,搞不好得吓疯几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突然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是那个一直把自己当空气的守默童,抱空。

  这孩子平时蹲在那儿跟个石狮子似的,这会儿却像个疯狗,一头撞向我的树根。

  “别怕!哥哥在!”

  他大吼一声,怀里那团一直被他虚抱着的空气,竟然在这个瞬间碎了。

  没错,空气碎了。

  炸成了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钻进了那个快要崩坏的“故事”里。

  我脑子里嗡的一下,瞬间明白了。

  这傻小子怀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弟弟”。

  那个所谓的“弟弟”,一直就是丙-12当年残留下来的一缕执念!

  是他用自己那点可怜的精神力,硬生生把这缕执念给养大了!

  有了这股纯净念头的修补,原本支离破碎的故事链条瞬间接上了。

  “小满!上树!”我在地底疯狂震动根系,给他发信号。

  小满这会儿正蹲在墙头看来着,收到信号也不含糊,像只灵巧的猴子窜上了我的树干。

  “割手!滴血进树洞!”

  小满二话没说,掏出那把削铅笔的小刀,对着指尖就是一下。

  殷红的血珠子刚冒出来,还没来得及往下滴,就被我那些饥渴难耐的菌丝一口吞了。

  这可是地气协调者的血,大补!

  随着这股血气入体,树瘤洞里那颗乳牙周围,噗嗤一声,钻出了一朵半透明的花苞。

  谎芯茧。

  这玩意儿以前是用来封印谎言的,但在我的地气催化下,它变异了。

  花苞迅速绽放,那花瓣白得像雪,薄得像纸。

  小满也是个狠人,看懂了我的意思,摘下一片花瓣就塞进了嘴里。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这小子那张平时只会蹦出数据和术语的嘴,突然不受控制地张开了。

  从他喉咙里冒出来的,不是他那变声期的公鸭嗓,而是一个软糯糯、怯生生的女童音:

  “从前有只小老鼠,它的眼睛是两颗星星……”

  声音不大,但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顺着夜风飘出去老远。

  原本在操场上疯跑、在宿舍里打闹的熊孩子们,听到这声音,一个个都像中了邪似的,慢慢聚拢到了老槐树下。

  他们也不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围成一圈坐下,仰着头,看着树杈上的小满。

  小满脸涨得通红,身体僵硬得像块木板,但嘴里的故事还在继续:

  “……星星掉进了蓝色的水瓶里,变成了会发光的鱼。它们在瓶子里游啊游,虽然没有眼皮,但是水凉凉的,一点都不辣……”

  说到“不辣”两个字的时候,我感觉到丙-12那股即将爆发的恐惧,正在被一种巨大的温柔包裹、溶解。

  底下的孩子们,不管有病的没病的,此刻都做出了同一个动作。

  他们伸出小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就像是在确认自己的星星还在不在。

  这种集体共情产生的精神波动,简直比最高级的地气还要纯粹。

  那些原本要把故事烧毁的灰烬结界,在这股力量面前,竟然退缩了。

  外围的鼠群也没闲着。

  它们首尾相接,在孩子们的圈子外面,又围了一个更大的圆阵。

  几百条老鼠尾巴互相咬在嘴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增幅法阵。

  故事讲完了。

  “……后来,星星睡着了,月亮妈妈把它们接回了天上。”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小满嘴里那片花瓣彻底燃尽。

  一缕青烟从树瘤洞里飘出来,落地成灰。

  那灰烬没有散,而是像有人在捏泥巴一样,缓缓聚拢、隆起,最后变成了一块巴掌大的微型石碑。

  石碑上模模糊糊刻着几个字,没人认识,那是早已经失传的“鼠篆”。

  就在这时,鼠群里钻出一只老得毛都快掉光的大灰耗子。

  我看它眼熟,长得跟我那个死鬼导师老皮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老货也不怕人,大摇大摆地跳上石碑顶端,两条前爪飞快地刨了个坑。

  然后它转过身,冲着树洞吱了一声。

  丙-12的那颗乳牙,顺着树皮滑落,正好掉进那个小坑里。

  老鼠埋土,封坟。

  一切都结束了。

  阿竹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儿钻了出来。

  她手里捏着那朵白天我开出来的银线菊,虽然已经枯萎了,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那个小土包上。

  其他的孩子有样学样。

  有的放了一朵野花,有的放了一颗彩色玻璃珠,还有个小胖墩居然放了一块没舍得吃的奶糖。

  这一刻,我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顺着根系涌遍全身。

  这不是地气,这是功德。

  地仙路,原来真的不是修出来的,是走出来的。

  深夜,青山市郊外的乱葬岗上。

  焚谣翁那个老不死的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死死盯着病院的方向。

  此时此刻,病院上空正升腾起无数点萤火般的光亮,那是怨气被超度后的灵光。

  “咳……咳咳咳!”

  老头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黑血喷在脚下的荒草上,那血里混杂着还没消化完的纸屑渣滓——那是被灰舌奴吞掉的档案。

  “小兔崽子……居然破了我的‘焚书局’……”

  他直起腰,那张干枯得像树皮一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凝重。

  火把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腰间。

  那里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铜铃。

  此时并没有风,但那铜铃却在疯狂地颤抖,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这声音我太熟了。

  当年处理丙字组那些尸体的时候,每一口小棺材上,都系着这么一个镇魂铃。

  老头伸手按住那个不安分的铃铛,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讲故事是吧?行。”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轮惨白的月亮,声音阴测测地说道:“那明天我也给你们送个礼。”

  天快亮的时候,风停了。

  我正准备把意识沉入地底补个觉,突然感觉到南墙根底下的气场有点不对劲。

  那里的死气太重了,甚至盖过了清晨的露水味。

  我控制着一根细小的气根钻出地面,往墙角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的树皮就紧了一下。

  南墙根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九只死乌鸦。

  它们没有被堆在一起,而是头尾相接,摆成了一个诡异的圆环。

  每一只乌鸦的眼睛都被挖掉了,空洞的眼窝里,塞着一颗还没变质的蓝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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