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断指书崖,不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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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道伤疤像张贪婪的嘴,但我顾不上那个疯婆子的肚子到底想吐出什么陈年旧恨,因为我的意识正被硬生生扯进另一场更宏大的死局。

  落羽崖的风不讲道理,像钝刀子割肉。

  我现在的这副躯壳——也就是小满的身子,单薄得跟纸片似的,但我必须得站稳。

  因为在我面前,悬停着整整一百只乌鸦。

  不是那种乱飞的噪括,是静止。

  每一只都把翅膀张开到了极限,硬生生定在半空,黑压压的一片,像极了还没泼下来的浓墨。

  它们盯着我,或者说,盯着小满身体里属于我的这团地气。

  折翼母·饲风就站在那块凸起的祭石上。

  这老鸟说是三百岁,看着像个风干的标本,那对翅膀折断的角度诡异得很,像是在背上背了个十字架。

  她脚底下,全是森森白骨,都是历代撞死在这里的傻鸟。

  你来了。

  她的声音不像是在说话,倒像是两块墓碑在摩擦,听得人骨头缝里发酸。

  要么接契,做我们的主;要么你就站着看,看这一百条命今天怎么在你面前摔成肉泥。

  这哪里是谈判,这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三百年前那个白衣神棍给它们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导致这群扁毛畜生觉得,如果不把自己卖身为奴,就没有活路。

  我控制着小满的声带,那种生涩感就像是在拉一把生锈的大提琴。

  我不做你们的主。

  这几个字刚吐出去,空气就像被抽干了。

  原本悬停的鸦阵瞬间炸了锅,那是绝望到极致的躁动。

  几只脑子不太好使的老鸦,嘎地一声悲鸣,翅膀一收,像秤砣一样照着旁边的石柱子就撞了过去。

  嘭、嘭。两团血花炸开,干脆利落。

  住手!

  斜刺里的岩穴突然崩开,冲出来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是风奶娘·哺空。

  这女人也是个狠角色,二话不说,扯开衣襟,双手猛地一挤。

  漫天飞洒的不是奶,是白色的雾气,带着股子浓烈的生腥味。

  那些正准备自杀的乌鸦被这股雾气一冲,眼里的死灰稍微退散了一点。

  你疯了吗?

  风奶娘冲着折翼母嘶吼,嗓子都劈了,你忘了三百年前的教训?

  那个穿白衣服的王八蛋抽干了山灵,连那时候下的雨水里都带着毒!

  你还想找个主子?

  你是想绝种!

  折翼母不为所动,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还没兑现的承诺。

  我叹了口气,心里骂了句娘。

  这世道,想当个好人比当坏人难一万倍,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好人得把心掏出来给人看是不是红的。

  我操控着小满的身体,一步步走到崖边,那种每走一步都要对抗本能恐惧的感觉真糟糕。

  我单膝跪下,从这孩子的腰间摸出那把平时削铅笔用的短刀。

  小满的意识缩在脑海深处,哆嗦了一下。

  别怕,这疼我替你扛一半。

  我在心里安抚了他一句,然后没给自己留后悔的时间,右手握刀,对着左手的小拇指根部,猛地一压,一别。

  咔嚓。

  指骨断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顶上清脆得像裂玉。

  剧痛像电流一样顺着神经末梢窜上天灵盖,小满这具身体本能地痉挛,冷汗瞬间就把内衣打透了。

  但我没停,在那断指处涌出的鲜血落地之前,我用地气托住了它们。

  那血没渗进石头里,反而违背物理常识地浮在了半空,扭曲,拉伸,凝成四个血淋淋的大字:

  一不索命。

  这就是投名状。你们怕被吃,我就先把牙拔给你们看。

  这时候,阴影里那个一直装死的影契师·画线终于动了。

  这哥们手里拿着根乌鸦的大翎毛,蘸着不知道哪来的骨粉墨,面无表情地在虚空里跟着我的血字描。

  我咬着牙,忍着那股子钻心的疼,继续逼出精血,在空中写下第二行:

  二不控魂。

  然后是第三行:

  三遇难必援。

  每一个字成型,崖下那股子寻死觅活的怨气就散一分。

  那些原本眼珠子里闪烁着自毁符文的乌鸦,这会儿都愣住了,像是那种被虐待惯了的奴隶,突然听见有人说要给他们发工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是懵。

  折翼母那张老脸抽搐着,两行黑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皮往下淌。

  无献祭,何来护佑?

  这老鸟还是不信,这也不怪她,这就好比你跟一个当了一辈子韭菜的人说以后不割你了,他肯定觉得你要连根拔。

  我费劲地抬起头,让小满那双清澈的眼睛对上她那双浑浊的老眼。

  护佑不是施舍,是共担风雨。

  我喘了口粗气,抛出了最后的王炸,你若信我,明日我替你寻回被焚谣翁藏起的鸦卵泉。

  这三个字一出,折翼母像是被雷劈了,整个人——或者说整只妖——剧烈地颤抖起来。

  鸦卵泉,那是它们这一族的育婴室,一百年前被建安宁病院的那帮黑帮填了,上面盖了停尸房。

  那是它们全族的痛点,也是焚谣翁那个老不死捏在手里的把柄。

  既然你把话说到这份上……折翼母突然仰天长啸,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

  紧接着,我就感觉到一股庞大到恐怖的悲鸣声,像海啸一样朝我压过来。

  那是鸦族千年的记忆,是无数次被屠杀、被驱赶、被利用的痛苦。

  我不躲不闪,猛地发动承声术。

  这门手艺本来是用来听墙角的,现在被我硬生生用成了吸尘器。

  所有的悲鸣,所有的怨恨,全都被我吸进了心炉里。

  疼。

  真他妈疼。

  不光是断指疼,脑仁更像是被扔进了搅拌机。

  狂风倒卷,天上的残羽像黑色的雪花一样往下砸。

  但在那风暴中心,我隐约看见空中浮现出九道淡淡的虚影。

  那是历代守护这片山林的地仙残魂。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冲着我这个只有半吊子水平的继任者,齐齐拱了拱手。

  吾辈不成,非因无牺牲,而因不忍。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响,随后烟消云散。

  风停了。

  折翼母双膝跪地,那两颗一直含在眼里的黑珠子终于滚落下来,砸在石头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

  契约已成。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东方泛起的一抹鱼肚白。

  小满这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皮子直打架。

  我得赶紧带这孩子回去,断指还得接,那鸦卵泉的承诺还得兑现。

  但我知道,这一夜没白熬。

  山下的病院里,那个一直把自己当哑巴的啄碑,此刻应该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刻刀。

  他一直想刻的那副祖先殉道图,明天怕是刻不出来了,因为历史的走向,就在刚才,被我用一根小拇指给硬生生别了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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