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针筒沉并不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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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脉的搏动。

  那是成百上千只灰舌奴在地下穿行的动静,它们像是一股黑色的暗流,正顺着那股发霉的纸浆味,涌向病院最深处的那个房间。

  我跟着这股暗流,推开了焚谣翁那间尘封已久的档案室大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像是一声干呕。

  屋里没有灯,只有墙角那一盏快要烧干的煤油灯,把人影拉得像鬼魅一样扭曲。

  剜忆屠·去痛就把自己绑在那把生锈的铁刑椅上。

  这大概是这位“金牌刀手”这辈子捆得最难看的一次。

  麻绳勒进肉里,像是要把他那身肥油都给榨出来。

  他面前那张满是刀痕的桌子上,整整齐齐码着三支空了的玻璃针筒,还有一本边角卷起的牛皮纸手账。

  看见我进来,他那张满是冷汗的脸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砂纸打磨似的声音:“‘旁血’的解法在第七页……配比我都写清楚了。我试过给自己打,没用,毒早就顺着脊椎渗进骨髓了,现在连那是血还是墨水都分不清。”

  我没看那本手账,也没碰那些针筒,只是拉过一把缺了腿的凳子,在他对面坐下。

  “我就问一句,”我盯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当年灭门,连那只刚满月的猫都没放过,为什么独独留了我妈一条命?”

  剜忆屠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散了。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骨,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不是我不想杀,是不敢。”

  他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自己左手那根断了一截的小指,“那天晚上,她扑上来咬断我手指的时候,没喊疼,也没求饶。她眼睛里没有恨,甚至没有我……只有怕。”

  “她怕如果她死了,就没人记得那两个孩子是怎么没的了。”剜忆屠的声音开始发抖,“我是个杀猪的,我见过无数种临死的眼神,恐惧的、恶毒的、绝望的。但那种……明明吓得尿了裤子,却又想把所有细节都吞进肚子里的眼神,我这辈子第一次见。”

  “我当时就知道,这女人要是死在我刀下,那双眼睛会跟着我一辈子,不管我是醒着还是睡着。”

  “后来我听说她在病院外头流浪,捡垃圾吃,我就扮成个蹩脚村医跟了三年。”他抬起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陈丰,我给你妈打针,真不是为了害她,我是想让她忘了。她忘了,我也能稍微……稍微睡个安稳觉。”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灯花爆裂的噼啪声。

  我伸手拿起桌上那本记满了罪恶配方的手账。

  那是无数个家庭破碎的源头,每一页纸都吸饱了绝望。

  “你想让我用这个救人?”我掂了掂本子,轻得像片羽毛,又重得像块碑。

  没等他回答,我屈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开饭。”

  黑暗的角落里瞬间亮起了无数双绿豆大的眼睛。

  灰舌奴们早就等不及了,它们像是一层灰色的地毯,瞬间涌上了桌面。

  “别!那是唯一的解药!”剜忆屠惊恐地想要挣扎,椅子被带得咣咣作响。

  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这世上最好的解药不是化学公式,是遗忘。”我看着那些老鼠疯狂地啃噬着牛皮纸,“这本子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孽债。这种脏东西,不该留给人看,该让大地去审判。”

  咔嚓,咔嚓。

  纸张被嚼碎的声音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回荡,像是时间在咀嚼一段腐烂的历史。

  当最后一页纸屑被一只体型硕大的灰鼠吞下肚时,它的眼珠子突然泛起了一层诡异的幽蓝微光。

  那是毒素被灵性中和、消化后的征兆。

  罪证没了,解药也没了,只剩下一肚子的因果。

  我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光一闪。

  剜忆屠吓得闭上了眼,脖子缩得像只鹌鹑。

  但这刀没见血,只是挑断了他身上的麻绳。

  “滚吧。”我收刀入鞘,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赶一只苍蝇。

  剜忆屠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松开的手腕,又看看我:“你不杀我?”

  “死太容易了,两眼一闭,万事皆休。”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活着赎罪才是苦差事。”

  “青山市往南三十里,有个地方叫哑医谷。那里住着的一群人,以前手都不干净。他们现在不治病,也不用药,只干一件事——种树。”

  我走到门口,背对着他,“你去那儿种十年树。种活一棵,算是还我那只猫的命;种活一片,再去想你那根小手指的事。记住了,树不死,你不准死。”

  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

  那个曾经让黑白两道闻风丧胆的“剜忆屠”,此刻像是一滩烂泥一样跪在地上。

  咚。咚。咚。

  额头砸在青砖上的声音沉闷而结实,每一下都带着回音。

  没有求饶,没有废话,只有这三声实打实的响头。

  等我走出档案室来到院子里的那口古井边时,身后传来了踉踉跄跄的脚步声,那是他离去的背影,佝偻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古井里的水很深,倒映着头顶那一方窄窄的天光。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刚才顺出来的空针筒。

  玻璃管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斑,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装。

  就像这七年的恨意,到了最后,其实也就剩个空壳。

  手一松。

  扑通。

  针筒砸碎了井水里的天光,晃晃悠悠地沉了下去。

  涟漪一圈圈荡开,把我的倒影揉碎了,又重新拼凑在一起。

  水面刚平,一阵清越的叶哨声忽然从听语园的方向飘了过来。

  调子有点走样,断断续续的,像是初学者在试探。

  那是《小星星》。

  当年妹妹小雨换牙漏风,吹口哨总是漏气,我就教她拿树叶吹这个调子,说是能把牙给吹出来。

  是阿竹。这丫头,记性倒是好。

  我闭上眼,靠在井栏上听了一会儿。

  风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那哨音刚落,本来在枝头叽叽喳喳争食的麻雀突然全闭了嘴。

  不是那种受了惊吓的安静,是一种……等待大人物登场般的肃穆。

  就连院墙上那几根常年招摇的爬山虎藤蔓,这会儿也像是被人抽了筋,软趴趴地垂了下来,叶尖全都指着同一个方向——那是安宁病院的停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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