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漂泊者的归乡名录

最新网址:http://www.c8e.cc
  周秀才拄着拐杖站在了望台,望着眼前这片从废墟中崛起的土地,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

  “《论语》有云‘归与,归与’,这些漂泊之人有家难归,今得此港湾暂歇风浪,将军不若便命名为‘归义港’吧?归心向义,终有归途!”

  司徒清羽轻轻点头,心中感慨万千。

  十天前,这里还是废弃的荷兰据点,木制堡垒半朽,码头爬满藤壶,如今却已人声鼎沸。

  三百多名获救者——华工、欧洲工匠、土人难民——正热火朝天重建家园,锯木声、敲打声、吆喝声交织成生命的乐章。

  “提督!京里来信了!”年轻的军官小跑着登上了望台,递过两封火漆封口的信件。

  司徒清羽先拆开韩知微的信,越看眼睛越亮。

  十天前,自己发电报向朝廷询问被营救后的华工安置问题,今日,专利司副主事韩知微的回信便带来了建议:

  凡工匠改进工具、创新工艺,经评定可获“技术股”,按效益分取红利,让流亡者凭手艺立足,化负累为资源!

  “这不就是以工代赈改良版么?”司徒清羽轻笑,转身对书记官大喝,“传我命令!半个时辰后,所有有手艺的人,不论华工还是洋匠,全部到堡垒大厅议事!”

  废弃的荷兰仓库被清扫干净,司徒清羽站在长桌前,目光扫过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脸,声音铿锵有力:

  “诸位都是劫后余生之人!朝廷不会丢下你们,但也绝不会养闲人!你们有当中,有手艺的人都站出来,木匠、铁匠、瓦匠、织工,哪怕会编筐篓、酿酱油,都算!”

  他语带鼓励:“报上你们的本事来,我来给你们派活,港里需要建屋、修船、制器等等,各位可以凭手艺吃饭,靠本事赚钱,多劳多得,我向各位保证,三餐以及休息时间和大家的工钱,绝不会有一分拖欠!”

  人群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嗡嗡议论,有人怀疑,有人犹豫,更多人眼中燃起微弱的光。

  “将军,老朽会打铁!佛山三十年老手艺!”满脸刀疤的老铁匠颤巍巍举手,声音带着哭腔,“可这里没铁没炭,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铁从沉船拆!”司徒清羽斩钉截铁,“炭从雨林烧!先解决‘有’的问题,再追求‘好’的问题!只要你有手艺就行!”

  红头发的肖恩·奥康纳突然站起,生硬的汉语夹杂着葡萄牙语:“我!造船!你们的‘海鹰号’,蒸汽机安装位置错了!改一改,减少震动,省三成煤!”

  这话像炸雷般在大厅响起,陆战队员们瞬间怒目而视——这洋鬼子竟敢质疑大齐的蒸汽舰?

  司徒清羽却笑了,上前拍了拍肖恩的肩膀:“好!我给你机会试!需要什么材料、人手,尽管报!成了,给你记大股,工钱翻倍;不成,不罚不骂,照常供你吃住!”

  肖恩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位大齐提督如此开明,当即激动地用葡萄牙语连说“谢谢”,手脚并用地比划着需要的工具。

  陆续又有二十多人报名。猎户会制弓,皮匠会鞣皮,甚至有个叫吴老三的华工站出来,拍着胸脯说:“将军!我祖传酿酱油!南洋没黄豆,我用木薯发酵,酿出来的酱汁咸鲜开胃,保证让弟兄们下饭!”

  最意外的是意大利钟表匠安东尼奥,他怯生生地说:“我会修钟表,但这里没有钟表……”

  “那就做日晷、做沙漏、做更鼓!”司徒清羽打断他,“港里需要计时,船只进出要算潮汐,你这些手艺,恰恰是我们急需的!”

  登记持续了一个时辰,书记官的册子上记满了名字:老铁匠王铁山,造船匠肖恩,酱油匠吴老三,钟表匠安东尼奥等……三十七个名字,三十七种手艺,让原本麻木的漂泊者们,重新找回了“我还有用”的尊严。

  周秀才坐在角落全程见证,等众人散去,他拄着拐杖走到司徒清羽身边,感慨道:“施粥济饥不过续命一时,授渔予竿方能活人一世!将军此举,功德无量啊!”

  “这是韩大人向陛下进献的妙计,我只是照做。”司徒清羽扶老人坐下,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您上次说地窖里有荷兰人的旧档?”

  周秀才眼中闪过精光,从袖中掏出几张泛黄的羊皮纸:“正是!这些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贸易日志,记载了西班牙人的秘密交易——他们把健壮劳工运往‘恶魔岛’,开凿永久性工事,生还率不足三成!”

  司徒清羽接过羊皮纸,其中一页红笔标注的文字触目惊心:“编号47-89,属性:不安分者(华工中的识字者、组织者),处理方案:转运恶魔岛,编入永役营。备注:含前大齐军官林某,左臂箭伤,疑似南方藩王旧部……”

  林姓军官!藩王旧部!司徒清羽心头一震,这会不会和司徒清霖的旧部有关?

  他握紧羊皮纸,沉声道:“此事绝不能声张!您继续编纂名录,我另做安排!”

  归义港的建设,在朝廷“重赏”的激励下,迸发出惊人的效率。

  老铁匠王铁山带着两个徒弟,从沉船拆下铁板,在雨林烧制木炭,三天就搭起了铁匠铺。

  第一炉铁水烧开时,通红的铁水浇入模具,发出“滋啦”声响,围观的人群爆发出欢呼!

  肖恩也没让人失望。他带着几个木匠、铁匠,对着“海鹰号”的蒸汽机研究了两天,提出在底座加装橡胶垫片减震。

  司徒清羽让人从雨林割来天然胶乳,晒干后做成垫片安装,试航时震动果然大幅减小,燃煤消耗真的省了三成!

  “肖恩!立大功了!”司徒清羽当场宣布,“若有机会,我给你引荐我们墨家炬子公输毅先生,他老人家在这方面是天才中的天才,另外,答应你的工钱,我们会按五倍结算给你的!”

  肖恩激动得满脸通红,用生硬的汉语喊:“大齐!好!我要留在归义港!”

  吴老三的酱油坊也开张了。他带着徒弟们用木薯发酵,虽然味道不如黄豆酱油正宗,但在缺盐少味的南洋,这独特的酱汁成了硬通货,连陆战队员都愿意用军饷换一瓶。

  安东尼奥的日晷立在了堡垒门口,精准的刻度能准确判断时辰;猎户李大胆带领众人制作弓箭、陷阱,不仅解决了防卫问题,还捕获了大量野味,改善了伙食;皮匠张老实鞣制的鹿皮,做成了耐磨的靴子,让众人在雨林行走不再脚痛。

  归义港一天天变样:茅草屋变成了木瓦房,泥泞的小路铺上了石板,码头被拓宽加固,甚至建起了简易的海水淡化池——用韩知微设计的方法,石板铺底,锡箔反射阳光,一天能产出几十斤淡水,解决了饮水难题。

  而周秀才的《南洋漂泊者名录》编纂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堡垒二楼的小屋里,两张长桌拼在一起,铺满了纸张。左边是炭笔名册的誊抄本,右边是新增的信息记录。两个识字的华工帮忙整理,周秀才端坐中间,手握毛笔,一笔一划地书写,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

  “王大有,福建泉州晋江县人,嘉靖二十年生。隆庆三年春于爪哇海被掳,押至苏门答腊锡矿。隆庆四年七月,矿洞塌方伤腿,监工不给医治,活活疼死,葬于矿山西坡,坟前有棵歪脖子榕树……”

  “李秀英,广东潮州海阳县人,嘉靖二十三年生。善织锦,被掳时藏了一把木梭,日夜织锦寄托思念。隆庆五年夏染疟疾,监工扔在窝棚里不管,三日而亡,那把木梭被工友藏了下来,如今就在我这里……”

  周秀才写着写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个墨点。他记得王大有是个乐天派,再苦再累都能唱几句闽南小调;记得李秀英织的锦缎,上面绣的凤凰栩栩如生,工友们都说她是仙女下凡。

  “周先生,歇会儿吧,您都写了一天了。”帮忙的华工劝道。

  “不能歇啊……”周秀才擦擦泪,“我多写一个字,他们就多在世上留一点痕迹。等我死了,这些纸就是他们的碑,后人才能记得,有过这么些人,受过这么些苦……”

  突然,一个衣衫褴褛的华工冲进小屋,扑通跪倒在地:“周先生!求您帮我找找我的兄弟!他叫陈阿福,浙江宁波人,五十一岁,识字!名录上有他吗?他还活着吗?”

  周秀才连忙扶起他,翻到名录某一页,指着“陈阿福”三个字:“活着!他在第二批获救者里,现在在码头帮忙修船!”

  华工瞬间泪崩,趴在桌上嚎啕大哭:“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们约定好,要一起回家的!”

  这样的重逢,每天都在归义港上演。周秀才的名录,不仅是冰冷的名字,更是连接亲情、友情的纽带,是漂泊者们回家的希望。

  随着名录越编越厚,司徒清羽做出一个决定:“把名录刻在石碑上,立在港口最高处!让每一个进出归义港的人,都能看到这些名字;让后人永远记得,有一群同胞,在南洋的土地上,遭受了怎样的苦难!”

  石碑是用沉船的船底石打磨而成,巨大而厚重。石匠们小心翼翼地将名录上的名字刻上去,一笔一划,庄重肃穆。周秀才亲自校对,每一个名字都反复确认,生怕出错。

  刻碑那天,归义港的所有人都来了。三百多人肃立在石碑前,看着一个个名字被刻在石头上,有人默默流泪,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对着石碑磕头跪拜。

  “爹!娘!我找到阿弟了!他的名字刻在碑上,他还活着!”

  “秀儿!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名字都在这里,我们有希望回家了!”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石碑上,三百二十七个名字熠熠生辉。活着的八十七人,死了的一百零三人,失踪的一百三十七个,他们的名字被永远镌刻在归义港的土地上,再也不会被遗忘。

  夜幕降临,归义港点起了火把和油灯,恍如繁星落地。

  司徒清羽站在了望台上,看着港口的灯火,心中百感交集。他再次拆开清漓的密旨,上面只有两句话:“闻归义港立,甚慰。名录之事,可刻石立碑,永志不忘。另,铁甲舰‘龙渊’图纸已毕,择日送至。”

  铁甲舰!司徒清羽握紧密旨,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归义港只是起点,恶魔岛的秘密、美洲的危机、西班牙的阴谋,都等着他去破解。

  堡垒密室里,司徒清羽铺开海图,手指从南洋划到美洲西海岸,最终停在一片空白区域——那里标注着“传言有岛,风暴频发”,正是恶魔岛的方向。

  “林姓军官,司徒清霖旧部,永役营……”他低声自语,“恶魔岛,你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http://www.c8e.cc/48141/28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c8e.cc。笔趣看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c8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