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恶魔岛的阴影

　　司徒清羽站在电报房窗前，手里捏着清漓发来的那道“准许有限度侦察”的旨意，目光却投向墙上的海图，在那片标注着“风暴频发区”的空白海域边缘，他用炭笔画了个小小的叉：恶魔岛的推测位置。

　　“提督，这种天气出海……”陆战队指挥官司徒清淮皱紧眉头，“‘海鹰号’虽然稳，但两艘快船都是改装过的商船，经不起大浪。”

　　“正因为是这种天气，西班牙人的巡逻才会松懈。”司徒清羽转身，雨声让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而且我们需要一场雨雾做掩护。传令：一小时后，‘海鹰号’随行‘飞鱼’、‘潜蛟’两艘快船出港。带足十日补给，轻装简从。”

　　“只带三艘船？”司徒清淮吃了一惊。

　　“我们是去探路，不是去打仗。”司徒清羽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油布雨衣，“记住，万一暴露，首要任务是撤回情报，不是交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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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三艘船在暴雨中悄然驶出归义港。

　　“海鹰号”的烟囱冒着黑烟，蒸汽机在恶劣海况下发出比平时更沉重的轰鸣。

　　两艘快船一左一右跟在后面——这两艘船是缴获的西班牙轻型帆船改造而成，保留了风帆系统，但加装了小型辅助蒸汽机，可以在无风或紧急时提供动力。

　　一离开港湾保护，真正的考验就来了。

　　南海的季风期尚未完全结束，洋流与风暴在这片海域肆意妄为。海浪像小山一样涌来，船头砸进波谷时，整艘船都在颤抖。

　　甲板上根本站不住人，所有非必要人员都撤回舱内。了望哨被绳索捆在桅杆高处，吐得昏天暗地。

　　司徒清羽却坚持待在舰桥。他扶着栏杆，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窗观察前方。海水变成浑浊的墨绿色，天空低得仿佛要压到海面上。

　　“提督，西偏南二十度，发现帆影！”了望哨的声音通过传声筒传来，在风雨中显得微弱，“是西班牙巡逻船！两艘！正向我们这边来！”

　　“关闭主烟道，转为纯风帆动力。”司徒清羽下令，“发信号给‘飞鱼’、‘潜蛟’，向右转十五度，利用雨幕规避。”

　　命令迅速执行。“海鹰号”的烟囱不再喷出显眼的黑烟，明轮也停止了转动，巨大的船身在风帆驱动下，勉强保持着航向。暴雨是最好的掩护，能见度不足一里。

　　那两艘西班牙巡逻船显然也没料到这种天气会有船出海，他们似乎只是在例行巡逻，匆匆掠过前方海域，并未深入雨幕探查。

　　“运气不错。”大副抹了把脸上的冷汗。

　　“继续前进。”司徒清羽盯着罗盘，“保持航向。”

　　他们在风雨中航行了整整两日。

　　第三天黎明，雨势稍歇，海面上弥漫着浓厚的雾气。能见度反而比暴雨时更差，十丈外就只剩白茫茫一片。

　　“就是这片雾区了。”司徒清羽对照着海图和胡安船长提供的大致方位，“减速，静默航行。”

　　三艘船像幽灵般在雾中缓缓移动。蒸汽机只维持最低功率，保证舵效。所有人都屏息凝神，耳朵捕捉着任何异响——海浪声、风声、以及……可能从雾中传来的引擎声或钟声。

　　午时前后，雾气稍微淡了些。

　　“左舷前方，有暗影！”了望哨压低声音报告。

　　司徒清羽举起单筒望远镜。透过雾气的缝隙，他看见一个黑色的轮廓——不是船，是陆地。一座岛屿的剪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是它。”他低声说，“保持距离，绕岛航行，观察外围。”

　　“海鹰号”开始以岛屿为中心，缓慢地做圆周运动。随着雾气流动，岛屿的面貌一点点展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东侧的简易码头。木制栈桥延伸进海里，码头上居然有吊臂装置——虽然简陋，但显然能装卸重物。此刻码头上停靠着两艘中型帆船，有人影在移动。

　　接着，他们看到了岛上的建筑。不是想象中的茅草棚，而是砖石结构的仓库、了望塔，甚至有一座两层楼高的主楼。主楼旁竖立着两根高高的烟囱，此刻正冒着淡淡的烟。

　　防御工事更是超出预期：海岸线上有明显的炮位，虽然看不清火炮数量，但从炮位的分布看，至少有六到八个射击点。码头上还有简易的障碍物和哨塔。

　　“这哪是什么劳工营……”司徒清淮喃喃道，“这是个军事据点。”

　　就在这时，码头上传来一阵骚动。

　　一艘船靠岸了，从船型看，是标准的西班牙运输船。船舱打开，一队队人影被驱赶着下船。虽然距离很远，但通过望远镜，司徒清羽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人都穿着破烂的短褂，大部分人头发散乱，肤色……

　　“是华人。”他咬紧牙关。

　　至少有七八十人。他们被西班牙士兵用长棍驱赶着，排成歪歪扭扭的队伍，向岛内走去。其中有一个身影，走路时左臂明显不太自然，被人推搡了一下，踉跄几步才站稳。

　　“左臂有伤……”司徒清羽想起那份文书描述。

　　他想看得更清楚，但雾气又浓了起来，将码头重新掩入白茫茫中。

　　“提督，右舷发现小船！”了望哨突然警告。

　　一艘小型单桅帆船正从岛的另一侧驶出，看样子是准备离岛。船上挂着西班牙旗，但船体轻快，不像是货船或战船。

　　“通讯船。”司徒清羽眼神一凝，“跟上去，在远离岛屿的水域截住它。”

　　“会不会打草惊蛇？”

　　“雾这么大，岛上的人发现不了。”司徒清羽已经下达命令，“‘飞鱼’号去拦截，‘海鹰号’和‘潜蛟’保持距离警戒。要活的，尤其是船上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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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鱼”号像猎豹一样扑向那艘小船。

　　通讯船上的西班牙水手显然没料到会在这片“自家后院”遇到袭击。当他们看清来船挂着陌生的日月旗时，已经来不及转向逃跑。“飞鱼”号上的陆战队队员抛出钩索，强行接舷。

　　战斗——如果那能称之为战斗的话——在五分钟内结束。通讯船上只有六名船员，为首的军官还想拔剑抵抗，被陆战队员用刀背敲晕。其他五人，有三个是菲律宾土着，两个是葡萄牙裔。

　　俘虏被押上“海鹰号”时，司徒清羽特意看了看那两个葡萄牙人。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约莫五十岁，留着山羊胡，眼睛滴溜溜转；另一个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已经吓得脸色发白。

　　“分开审。”司徒清羽说。

　　年轻的那个被带进舱室，刚坐下就开始发抖。审讯的是个会说葡萄牙语的陆战队员，语气并不严厉，只是倒了杯水推过去：“名字？”

　　“若昂……若昂·费尔南德斯。”年轻人接过水杯，手还在抖。

　　“在恶魔岛上做什么？”

　　“我、我是书记员……负责记录物资进出……”

　　“岛上在做什么项目？为什么需要那么多劳工？”

　　若昂犹豫了。陆战队员也不催，只是又给他添了点水，还从怀里掏出块肉干递过去——这是从归义港带来的，加了香料，味道很香。

　　年轻人看着肉干，咽了口唾沫，终于开口：“岛上……在造东西。”

　　“造什么？”

　　“具体我不知道，我只是记录运进去的原料：硫磺、硝石、木炭，还有……一些特制的陶罐、铁管。”若昂压低声音，“我听说，是在尝试仿制东方人的‘开花弹’。”

　　审讯的陆战队员心头一震，但面上不动声色：“谁在负责？”

　　“一个意大利人，叫安东尼奥教授，瘦瘦的，戴眼镜。还有几个从马尼拉来的华人工匠，他们懂配方。”

　　“华人工匠？”司徒清羽在门外听着，此时推门进来，“他们是什么人？自愿的吗？”

　　若昂看到更高级别的军官，更紧张了：“不、不是自愿的……是从各地抓来的，特别是那些‘不安分’的。有一个姓林的老头，好像以前是军官，懂很多，教授特别重视他，但也特别防备他。”

　　司徒清羽深吸一口气：“岛上防御如何？有什么弱点？”

　　“这……我真不知道太多。”若昂哭丧着脸，“我只知道每周有一艘‘垃圾船’出岛，把死掉的劳工和废料运到外海扔掉。那艘船检查不严，因为没人想偷……”

　　话没说完，舱外传来另一间审讯室的动静。那个年纪大的葡萄牙人似乎不太配合，正在嚷嚷什么。

　　司徒清羽走出去，看见那个山羊胡葡萄牙人被按在椅子上，却梗着脖子：“我是葡萄牙公民！你们没有权力抓我！西班牙人的事和我无关！”

　　“那你为什么在西班牙的岛上工作？”审讯官问。

　　“我……我只是个翻译！拿钱办事！”

　　司徒清羽走过去，用葡萄牙语平静地说：“翻译先生，如果你配合，我可以保证你安全回到葡萄牙，甚至给你一笔酬劳。如果你不配合……”他顿了顿，“恶魔岛的安东尼奥教授，应该不希望他的翻译落在别人手里吧？”

　　山羊胡脸色变了变。他盯着司徒清羽看了几秒，突然泄了气：“你们想知道什么？”

　　“岛上的火药工坊，成功了吗？仿制出开花弹没有？”

　　“还没有完全成功。”山羊胡低声说，“配方比例不对，要么不爆炸，要么炸膛。安东尼奥教授很着急，因为马德里那边催得紧。最近从……从什么恒河地区运来了一批优质硝石，说是最后的希望。”

　　恒河。硝石。

　　这两个词像闪电一样劈进司徒清羽脑海。

　　审讯结束后，他独自站在舰桥上，看着恶魔岛方向——雾气已经彻底散去，岛屿清晰地矗立在远处海面上，像一头蹲伏的黑色巨兽。

　　“提督，情报整理好了。”书记官递上记录。

　　司徒清羽快速浏览：恶魔岛是仿制开花弹的秘密工坊；核心技术人员包括意大利教授和被迫合作的华人工匠；原料依赖外部供应，尤其是恒河的硝石；防御严密，但每周的“垃圾船”可能是漏洞……

　　“发报。”他说，“用最高密级，直接发往京城和归义港。”

　　电报机滴滴答答响起，将恶魔岛的阴影，传向万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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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这封电报摆在了清漓的御案上。

　　彼时她正在和王宴之商议美洲新齐港的扩建方案，看到“恒河硝石”四个字时，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

　　御书房里安静了片刻。

　　王宴之缓缓放下手中的图纸：“是司徒清霖在恒河控制的硝石矿……”

　　清漓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桌面，“我们之前的情报显示，他通过中间商把硝石卖给印度土王和阿拉伯商人。但如果其中一部分流向了西班牙……”

　　“那恶魔岛如何处置？”

　　“等司徒清羽的进一步侦察。”清漓站起身，走到窗边，“既然他们这么想要开花弹……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正版和仿制的区别，到底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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