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大风厂事件（2）

　　沙瑞金的目光从监控屏幕上移开，突然问道：程书记，李达康是不是做过赵立春同志的秘书？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车厢里激起无形的波澜。

　　程度微微颔首：是的。赵立春同志任岩台市委书记时，达康书记就是他的联络员。他故意用了这个称呼，观察沙瑞金的反应。

　　沙瑞金只是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程度知道，这个简单的问答背后，是沙瑞金在评估汉东各派系的渊源。

　　监控画面中，李达康与陈岩石的争执愈演愈烈。老人拄着拐杖的手在发抖，而李达康的领带早已歪斜，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看谁敢动！谁动我跟谁拼命！王文革突然冲上前，手中的火把在夜色中划出危险的弧线。这个满脸油污的中年工人，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祁同伟一个箭步挡在挖机前，双手同时做出制止的手势：都停下！他的警徽在火光中闪闪发亮，这位同志，我是省公安厅厅长祁同伟，我保证.......

　　保证个屁！王文革歇斯底里地大笑，你们官官相护！他转身振臂高呼，誓死保卫工厂！

　　数百名工人齐声响应，声浪震得摄像头都在颤动。程度注意到，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正悄悄将汽油桶往油罐方向推——这个细节，连祁同伟都没发现。

　　沙瑞金突然冷笑一声：真是要钱不要命。他转向程度，大风厂那块地值多少钱？

　　保守估计十亿。程度调出平板上的数据，加上设备资产，如果拆迁，工人持股部分人均能分一百多万，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双职工家庭能拿两百多万。不仅如此，大风共有一千三百五十六名职工也在等！

　　这个数字让沙瑞金眉头一挑。程度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一个月薪几千的工人来说，这笔钱值得拼命。

　　画面中，祁同伟正试图靠近王文革，却被飞来的砖块逼退。赵东来带着防爆警察组成人墙，但面对情绪失控的工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老，千万别让人靠近那些油罐！危险！李达康的吼声通过监控扬声器传来，在指挥车内显得格外刺耳。

　　沙瑞金猛地拍向桌面：愚蠢！他的指节在实木桌面上磕出沉闷的声响，堂堂市委书记，连这点危机处理能力都没有？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工人油罐是关键吗？

　　程度默默注视着屏幕。果然，画面中的工人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骚动。

　　是油！真的是油！几个年轻工人突然调转方向，朝油罐区狂奔而去。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拉出扭曲的影子，他们要敢强拆，我们就同归于尽！

　　誓死保卫工厂！

　　还我血汗钱！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原本对峙的局面瞬间升级。程度注意到，祁同伟的脸色变得惨白——这位公安厅长显然没预料到事态会急转直下。

　　陈岩石拄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李书记，今天这局面...还是让拆迁队先撤吧。老人的声音透着疲惫，与方才的激昂判若两人。

　　李达康的领带早已歪斜，他猛地转身：拆迁队负责人呢？过来！

　　一个戴着大金链子、墨镜的光头男子小跑过来，风衣下摆随着动作掀起：李书记好，我是拆迁队负责人陈虎。他嘴上恭敬，腰却挺得笔直。

　　马上带你的人撤离！李达康直接下令，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陈虎推了推墨镜：李书记，我们是受山水集团委托合法拆迁，没有高总的命令...他的话被李达康凌厉的眼神打断。

　　我是在命令你，不是在商量！李达康的声音陡然提高，引得附近工人纷纷侧目。

　　陈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但依然梗着脖子：恕难从命。我不能让兄弟们白跑一趟。他故意提高音量，让周围的拆迁队员都能听见，我们手续齐全，合理合法！

　　程度注意到沙瑞金的眼神骤然变冷。这个陈虎敢如此硬气，背后必然有人撑腰——而这个人，显然连李达康都忌惮三分。

　　祁同伟！赵东来！李达康突然厉喝。

　　两位公安负责人立即上前。赵东来的手已经按在了配枪上，而祁同伟则显得犹豫不决。

　　十分钟内，清场！李达康一字一顿，否则全部拘留！

　　赵东来立即转身部署警力。

　　祁同伟却凑近李达康耳边：达康书记，拆迁队有三百多人，我们警力不够...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而且他们确实手续齐全，强行抓捕会影响...

　　那你说怎么办？李达康死死盯着祁同伟，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祁同伟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建议...还是以劝说为主。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油罐区，万一爆发冲突，引发爆炸...

　　考斯特内。监控屏幕上，对峙双方仍在僵持，挖掘机的轰鸣声透过扬声器传来，刺耳得令人心悸。

　　这个李达康，一点担当都没有！沙瑞金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镜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面对群体事件，连最基本的处置原则都把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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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度注意到，这是今晚沙瑞金第二次公开否定李达康。他不动声色地接话：不是没经验，而是达康书记想不沾锅。

　　沙瑞金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详细说说。

　　程度调出平板上的人员轨迹图：首先可以确定，达康书记是支持拆迁的。他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李达康的行动路线，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联系山水集团叫停，同时以市委名义向工人承诺，然后找到蔡成功——这才是破局关键。

　　沙瑞金若有所思地点头，手指在膝盖上轻叩：确实。但他选择最粗暴的方式...突然，他眼神一凛，等等，你是说他故意不联系山水集团？

　　从始至终都没打过这个电话。程度调出通讯记录，反而一直在工人和拆迁队之间周旋。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像是在...表演。

　　沙瑞金的眼神骤然变冷：山水集团什么背景？

　　程度早有准备，调出一份加密档案：表面法人是高小琴，白手起家做到百亿规模。他滑动屏幕，露出另一张照片，但实际控制人是惠龙集团董事长赵瑞龙——赵立春同志的公子。

　　原来如此！沙瑞金猛地拍向扶手，李达康不想把事情闹大，又不敢得罪老领导的儿子！他的冷笑在车厢内回荡，好一个的忠诚！

　　刺耳的电话铃声在飞考斯特内炸响。程度看了眼来电显示——高育良，随即按下免提键。

　　育良书记。程度的声音沉稳有力。

　　程书记，沙书记在吗？高育良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倍，背景音里此起彼伏的警笛声清晰可闻。

　　显然，高育良也赶去了 现场！

　　沙瑞金倾身向前：育良同志，我们正在赶往现场，预计半小时到达。他的目光扫过度手机上的实时导航，确认了程度比划的时间。

　　沙书记，工人情绪已经完全失控！高育良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再不控制局面，恐怕........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突然打断通话，接着是爆炸般的声浪从手机和监控屏幕同时传来：

　　着火了！原料仓库着火了！

　　画面剧烈晃动，只见一团橙红色的火球从仓库窗口喷涌而出，瞬间吞噬了半个厂房。陈岩石佝偻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渺小，他挥舞着拐杖嘶吼：祁同伟！快叫人灭火！

　　程度立即切换机视角——原料仓库已陷入火海，翻腾的黑烟中，隐约可见几个工人正疯狂地向火场跑去。

　　疯了！都疯了！沙瑞金一拳砸在控制台上，祁同伟在干什么？！

　　监控画面里，祁同伟的警服已被汗水浸透。他一把推开挡路的工人，对着对讲机怒吼：所有警力立即清障！消防车十分钟内必须开进来！转身又对特警吼道：把那几个往火场跑的给我按住！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火势正沿着油渍向油罐区蔓延，热浪已经让最近的油罐外壳开始发红。

　　育良同志！沙瑞金对着手机厉声道，立即以省委名义宣布三点：第一，今晚暂停一切拆迁；第二，成立省委调查组彻查此事；第三，所有医疗资源立即向光明区集中！

　　高育良还没回应，监控画面突然传来金属扭曲的恐怖声响。一个油罐在高温下开始变形，连接处的螺栓接连崩飞......

　　来不及了。程度突然抓起车载电台，吕州消防支队，立即执行B预案！重复，立即执行B预案！

　　沙瑞金惊愕转头，却见远处的夜空中，三架消防直升机正呼啸而来——原来程度早已暗中调派了邻市的空中消防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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