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方劫

　　暮色如血，浸染着悬魂岭外围的层峦叠嶂。东边山谷方向传来的零星枪声，像钝刀子割在林逸心上。

　　“走！”他背紧老吴，声音斩钉截铁。猴子简单包扎了手臂，咬牙跟上。小七将重伤的护卫安置在山洞隐蔽处，留下一些药物和水。石匠李、莫石匠、阿红带着豆子紧随其后。黑子似乎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低伏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跟在队伍一侧。

　　他们沿着打斗痕迹和零星血迹，快速向山谷方向潜行。痕迹很新，一路向东，穿过一片乱石坡，进入一条两侧崖壁陡峭、相对狭窄的谷道。谷道内，打斗的痕迹更加明显，折断的树枝、散落的弹壳、喷溅在岩石上的暗红血迹，无不显示着之前战斗的激烈。

　　“枪声停了。”小七忽然竖起耳朵，压低声音，脸色凝重，“要么结束了，要么……转移了。”

　　林逸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转过一道山坳，眼前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谷道在此豁然开朗，形成一片半个足球场大小的碎石滩。碎石滩上，横七竖八躺着不下二十具尸体！有马三爷手下熟悉的衣着，也有之前山洞外见过的那些陌生打手。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

　　在碎石滩靠近东侧出口的位置，形成了一个短暂的对峙局面。

　　一方是马三爷和他仅剩的六七名手下，个个带伤，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勉强据守。马三爷脸色惨白，左手捂着腹部，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右手却稳稳握着一把老式驳壳枪，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身边，一名心腹肩膀中弹，简单包扎着，另一人腿被打断，靠坐在石头上。

　　而包围他们的，赫然是两伙人！

　　一伙人数量较多，约十几个，穿着杂乱但行动干练，手持砍刀、铁棍和少量自制火器，为首的正是赵二爷手下那个面色阴鸷的干瘦头目“蝎尾”。另一伙人则只有七八个，但装备精良得多，清一色黑色作战服，戴着面罩，手持制式手枪和微型冲锋枪，行动间颇有章法，隐隐占据更有利的攻击位置。这伙人的首领是个脸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眼神凶悍，沉默地注视着场内。

　　马三爷的团队，竟是被这两伙人同时堵在了这里！看现场痕迹，三方显然已经有过惨烈交火，此刻暂时停火，形成微妙平衡。

　　林逸等人的出现，立刻打破了这脆弱的平衡。

　　“林逸！”“是他们！”“东西肯定在他们身上！”

　　惊呼声从两伙人中同时响起。“蝎尾”和刀疤壮汉的目光瞬间越过马三爷，死死锁定了刚刚进入碎石滩的林逸一行人，尤其是林逸背上昏迷的老吴和众人明显经历跋涉、带着古墓气息的装束。

　　马三爷看到林逸，眼中先是一喜，随即化为焦急，嘶声喊道：“林小子！别过来！快走！他们冲着你身上的东西来的！”

　　已经晚了。

　　“蝎尾”一挥手，他手下十几人立刻分出一半，呈扇形向林逸他们这边逼来，封住了退路。那刀疤壮汉也微微偏头，两名黑衣枪手默契地调转枪口，指向林逸团队方向，其余人依旧紧紧盯住马三爷。

　　“东西交出来，可以留你们全尸。”“蝎尾”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像是砂纸摩擦，“赵二爷说了，小七必须带回去，其他人……死活不论。”

　　刀疤壮汉则言简意赅，声音沙哑低沉：“我们老板只要东西。交出木盒，其他人可以离开。”他显然得到了更精确的情报，直接点明“木盒”。

　　林逸迅速扫视全场，心念电转。马三爷重伤被困，己方疲惫带伤，还带着昏迷的老吴和豆子，硬拼绝无胜算。对方两伙人虽然目标一致（都是冲着他怀里的墨家秘宝），但显然不是一路，甚至彼此戒备。这是唯一可以利用的破绽。

　　“东西只有一件。”林逸将老吴小心交给旁边的莫石匠和阿红，自己上前一步，朗声道，“你们两家，我给谁？”

　　这话一出，“蝎尾”和刀疤壮汉的目光瞬间对撞了一下，空气中火药味陡增。

　　“小子，挑拨离间？”“蝎尾”冷笑，“先宰了你，东西自然是我们赵家的！”

　　“你可以试试。”刀疤壮汉冷冷道，他手下的枪口微微抬起，隐隐也对准了“蝎尾”那边，“老板的东西，谁敢动，死。”

　　两伙人之间的敌意明显升腾。赵家是地头蛇，讲究江湖规矩和家族脸面；而这伙黑衣武装则更像是拿钱办事、不择手段的亡命徒。双方本就在刚才的混战中互有死伤，此刻被林逸一点，脆弱的合作关系立刻出现裂痕。

　　“马三爷对我有恩。”林逸继续开口，声音沉稳，目光看向马三爷，“东西我可以考虑交，但前提是，让马三爷和他的人安全离开。否则，我宁愿毁了它！”他作势要将手伸向怀里，那里正是放着沉香木盒的内袋。

　　“你敢！”“蝎尾”和刀疤壮汉几乎同时厉喝。

　　“你看我敢不敢？”林逸眼神决绝，“马三爷若有事，你们什么都得不到！我数三声，让你们的人让开东边出口，马三爷先走！一！”

　　“蝎尾”脸色变幻。赵二爷的命令是抓小七、夺宝物，但没说一定要和这伙神秘武装死磕。宝物到手才是首要。

　　刀疤壮汉眉头紧锁。老板的命令是“不惜代价拿到木盒”，其他人的死活他并不关心。让这老头先走，无关大局。

　　“二！”林逸声音提高。

　　马三爷急道：“林小子，别管我！你们走！”

　　“让他走！”刀疤壮汉忽然开口，对堵在东边出口的己方手下挥了挥手。两名黑衣枪手迟疑了一下，让开了通路。

　　“蝎尾”见状，也只得咬牙对自己人使了个眼色。赵家的人也缓缓让开。

　　“三爷，快走！”林逸喊道。

　　马三爷深深看了林逸一眼，那眼神中有感激，有担忧，也有托付。他知道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在手下的搀扶下，迅速朝着东边出口撤离。他的手下互相扶持，警惕地看着两边虎视眈眈的敌人，缓缓退去，很快消失在山谷外的暮色中。

　　林逸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保住了马三爷。

　　“好了，人走了。东西，该交出来了。”“蝎尾”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小子，识相点，我赵家或许还能给你个痛快。”

　　“交给谁？”林逸再次抛出这个问题，手依然放在怀里的木盒上，没有拿出。

　　“蝎尾”和刀疤壮汉的眼神再次碰撞，杀气弥漫。

　　“看来，得先清场。”刀疤壮汉忽然冷冷道，枪口猛然调转，对准了“蝎尾”！

　　几乎同时，“蝎尾”也厉喝一声：“动手！”

　　“砰！”“砰砰砰！”

　　枪声和喊杀声瞬间爆发！黑衣武装和赵家的人毫无征兆地再次火拼在一起！显然，双方都打着先干掉对方、独吞宝物的主意！

　　碎石滩上顿时乱成一团！手枪、冲锋枪的点射声，砍刀铁棍的撞击声，惨叫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赵家人数稍多但装备差，黑衣武装人少但火力猛、战术配合好，一时间杀得难解难分，鲜血不断溅洒在灰白的碎石上。

　　林逸要的就是这个时机！

　　“走！往西，钻林子！”他低吼一声，背起老吴，率先朝着来时方向的乱石坡和更茂密的西侧山林冲去！其他人立刻跟上。

　　“想跑？！”“蝎尾”眼尖，看到林逸要溜，硬挨了黑衣人一枪托，口喷鲜血，却嘶声命令手下：“分人！拦住他们！宝物要紧！”

　　四五个赵家打手立刻挥舞砍刀铁棍，脱离战团，朝着林逸他们追来。黑衣武装那边，刀疤壮汉也发现了林逸的动向，骂了一声，一边与赵家人缠斗，一边对两名手下吼道：“去追！务必拿到木盒！”

　　两名黑衣枪手立刻抽身，手持微冲，也快速追来。

　　林逸团队带着伤员和小孩，速度本就不快，很快被追兵拉近距离。

　　“砰！砰！”黑衣枪手率先开枪，子弹打在林逸身旁的岩石上，火星四溅。

　　“林逸哥哥！”豆子吓得尖叫。

　　“分开！引开他们！”小七急道，他对这里地形更熟，“猴子，带阿红豆子往左边灌木丛！莫师傅，李前辈，你们护着老吴往右边石堆！我引开拿枪的！”

　　“小心！”林逸将老吴交给莫石匠和石匠李，自己却没有离开，而是抽出了随身的一把短刀，眼神冰冷地看向追得最近的两个赵家打手。“小七，你对付枪手危险！我去引开他们！你带大家找地方藏好！”

　　不等小七反对，林逸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主动暴露身形，朝着追兵喊：“东西在我这儿！有本事来拿！”他故意拍了拍胸口放木盒的位置。

　　这一下果然吸引了大部分追兵的注意！包括那两名黑衣枪手在内，大部分人都朝着林逸追去！只有两个赵家打手，依旧朝着小七和猴子他们分散的方向追了一段，但很快被复杂地形和暮色干扰，失去了明确目标。

　　林逸在乱石和树木间狂奔，身后子弹呼啸，脚步踉跄。他本就不是以体力见长，之前古墓中消耗又大，此刻只觉得肺部火辣辣地疼，脚步越来越沉。

　　“站住！不然开枪了！”一名黑衣枪手厉喝，举枪瞄准。

　　林逸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大石后，子弹“噗噗”打在石头上。他背靠岩石剧烈喘息，手紧紧捂着怀里的木盒。不能让他们拿到……更不能落在赵二爷那种人手里……

　　他忽然感到怀里的木盒似乎……微微发热？不是错觉，那枚神秘的“种子”隔着盒子和衣物，传来一阵阵温暖而奇特的脉动，仿佛与他的心跳，甚至与周围的山林、大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感，竟在这生死关头，奇异地抚平了他一部分慌乱。

　　但这感觉稍纵即逝。追兵的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

　　“小子，出来吧，你跑不掉了！”“蝎尾”阴毒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也亲自追了过来，虽然身上带伤，但眼神更加狠厉。

　　林逸握紧了短刀，知道不能再躲了。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拼死一搏——

　　“呜——汪！！！”

　　一声嘹亮凶猛的犬吠陡然响起！一道黑影如闪电般从侧面的灌木丛中窜出，直扑向一名举枪瞄准林逸的黑衣枪手！

　　是黑子！它竟然不知何时潜伏到了这里！

　　那黑衣枪手猝不及防，被黑子一口咬住持枪的手腕，剧痛之下枪械脱手！另一名枪手慌忙调转枪口，黑子却异常敏捷，松口落地，一个翻滚躲到石头后，对着枪手狂吠，吸引注意。

　　“好机会！”林逸眼中精光一闪，趁此机会，猛地从藏身处跃出，短刀划过一道寒光，直刺向离他最近、因黑子出现而分神的“蝎尾”！

　　“蝎尾”到底是老江湖，虽惊不乱，侧身躲过，手中一根细长的铁刺反手撩向林逸肋下！动作狠毒刁钻！

　　林逸格挡已来不及，只能尽量扭身。“嗤啦！”衣襟被划破，皮肤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但怀里的木盒也因此暴露了一角。

　　“东西！”“蝎尾”眼睛一亮，舍了林逸，伸手就抓向木盒！

　　“砰！”

　　一声枪响！不是来自黑衣枪手，而是来自侧面更高处的山坡！

　　“蝎尾”伸出的手臂猛地爆出一团血花！他惨嚎一声，踉跄后退。

　　所有人都是一惊，循声望去。

　　只见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五六个人影。为首一人，穿着普通的夹克，面容冷峻，手中握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在他身后，几人分散站位，隐隐控制了这片区域。

　　林逸瞳孔微缩——他认得为首那人！是那个曾经在潘家园附近出现过、自称是“收旧货”的“陈老板”！也就是石匠李之前暗中提醒过、身份可疑的“陈法医”！

　　陈法医目光扫过全场，在林逸怀里的木盒上微微停留，最终落在“蝎尾”和黑衣枪手身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警察！所有人，放下武器！”

　　警察？！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碎石滩上每一个人的耳边。赵家的人脸色大变，黑衣武装的刀疤壮汉眼神骤然凶狠，而林逸，则是心头剧震！

　　陈法医……真的是警方卧底！而且，选择在这个最混乱、最关键的时刻现身！

　　三方劫杀，瞬间变成了四方对峙。而代表着国家法律与秩序的第四方，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介入了这场围绕墨家秘宝的血腥争夺。

　　暮色彻底吞没了山谷，只有零星的火光和手电的光芒，照亮着每一张或惊恐、或狰狞、或决绝的面孔。

　　真正的危机与抉择，此刻才刚刚开始。

　　（第七卷 第1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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