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是梦

　　李婉琳看的不是特别清楚，说不准那些红点是火光，还是某些生物的眼睛。正当她犹豫要不要上前一探究竟时，自己的腿就先一步替她做出了选择。但她觉得自己的走路姿势很怪，像是上半身和下半身错了位。每一步都歪歪斜斜。脚下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完全探不明地面是硬是软、是平是糙。

　　不知不觉间，无数灰蒙蒙的影子冒出。它们密密麻麻地萦绕在红光边缘，隐约能辨认出脑袋和四肢的轮廓。外形矮小干瘪，倒像是银幕上的经典外星人形象。

　　李婉琳不知道是自己喝了假酒，眼睛出了问题，还是那些灰影就是这么长的。它们的身体都扭曲着，像是理发店前的灯光招牌。看得李婉琳脑子莫名响起一个中年女人的歌声：

　　玫瑰花瓣一片一片掉落在眼前~

　　忽然间，远处飘来一阵诡异的乐声。那声音忽远忽近，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乐声迟缓且沉闷，凄婉又瘆人，锣鼓的敲击声中还夹杂着细碎啜泣。

　　李婉琳汗毛倒竖，想赶紧逃离这片诡异之地。可刚一转身，便“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她眼前出现了一道狭窄的土路，两边是高大的树干，路中间一支抬轿的队伍迎面朝她走来。

　　抬轿子的是四个短头发的男人。他们身上裹着麻衣，额头缠着白色布条，脸上盖着一张粗糙泛黄的草纸，只露出双眼的位置。

　　轿子两侧各有一个女人。她们身着黑色和服，皮肤惨白如纸，嘴唇被涂成了黑色，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不时将手中的纸钱撒向空中。

　　而轿子和李婉琳在国内影视剧中常见的轿子完全不同。这顶轿子低矮，如同木箱般大小。通身由黑色的木头拼接而成。轿子四周贴满了白色符纸，轿门前缠绕着一圈粗长的麻绳，所有缝隙中都被灌满了白色蜡油，连一丝气口都没留出。轿内隐隐传来细小的哭声。

　　李婉琳下意识想避让，双脚却像被钉死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队人影朝自己步步逼近。然而，她心里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觉得轿子十分具有吸引力，那队人也像是来迎接她的。

　　她就这样站着，等待着他们走过来，将轿子停在自己眼前。

　　“唰” 的一声，轿门自行打开。霎时，李婉琳被黑暗吞没。过了许久，一道刺目的亮光撞入眼帘，她眯缝着眼睛，等待光芒褪去。随后她发现眼前竟然是自己租住的公寓楼。

　　周围一片漆黑，唯有这栋公寓楼透着惨白的光。灯光不是来自于公寓楼内，而是从不知名的方向照射过来的光打在了公寓楼的墙上。

　　公寓楼内没有半个人影，所有房间的窗户都黑乎乎的，房门尽数紧闭。唯有三楼尽头那间房门打开着。

　　李婉琳呆呆地去推大门往里走，一声刺耳的铁锈摩擦声划破死寂，让她猛地惊醒：她不该在这里！

　　她被高桥哲也带到了一间神社……她和常莹他们在一起……她睡着了！

　　她在做梦！

　　眼前这栋亮得诡异的公寓楼，多半只是梦境编织的假象。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绝不能进去。

　　她使劲掐着自己的胳膊，默念着 “快醒来”，可无济于事。她的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挪。眨眼间，已经上了三楼。随后，又径直朝向尽头的房间一步一步地走去。

　　女人凄厉的哭声传来，和轿子里的音色如出一辙，只是更撕心裂肺。

　　李婉琳来到房间门口。屋里虽没有亮灯，但视线却不受任何影响。

　　屋内空空荡荡，什么陈设都没有。一个穿着黑色和服的女人跪坐在榻榻米上，身子一前一后地大幅度摇摆，对着面前的黑色木盒嚎啕大哭。发间的流苏金钗跟着她的动作而晃动。手背上一道狰狞的豁口格外扎眼，边缘泛着青黑腐色，却不见半点血迹。和服的裙摆遮住下半身，不知有几条腿。但李婉琳当下便认定这就是常莹说的那只鬼。

　　紧接着，李婉琳看见黑色盒子中涌出一堆头发。发丝扭动向外蔓延，越拉越长，在榻榻米上铺开。随即，一张小巧且惨白的脸露了出来。那张脸面对着女人，张嘴发出同样的哭声，只是那声音像凄厉的猫叫。

　　随后，和服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转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那笑声尖厉得像指甲划过玻璃，听得李婉琳头皮发麻。

　　突然间，它猛地转过头来，看向李婉琳的方向。

　　那张脸像敷了一层厚重的白漆，皮肤僵硬且看不到一丝皱纹。原本该长眉毛的地方光秃秃的，只在眉心处用墨染出一团黑痕。眼睛细长，嘴唇鲜红如血。

　　它与李婉琳对视片刻站立起身。和服的下摆蹭过榻榻米，发出窸窸窣窣的细碎摩擦声。衣裙下仅有一只孤零零的腿，支撑着它的身体。

　　那条独腿没有做任何的蓄力动作，女人就轻而易举地跳了起来，直扑向门口的李婉琳。落在地板的一瞬间，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击。

　　它与李婉琳脸贴着脸。

　　直到现在李婉琳才看清，那女人不是眼睛细长，而是眼皮被黑线缝了起来。那些针脚密集且整齐，在它脸上硬生生创造出一个眼睛的轮廓。

　　随后，它血红色的嘴唇向上咧开，弧度越来越夸张，几乎要顺着脸颊扯到眼尾，继而露出黑色的牙齿。原本平整的脸挤出层层叠叠的褶皱，像被反复揉皱的纸张。

　　那张可怕的脸在李婉琳眼前被放大数倍，致使她心脏狂跳，浑身发颤。那人嘴里的腥气让李婉琳不由得想吐。

　　于此同时，盒子里头颅也看向李婉琳，对着她发出猫叫般的呼喊声：

　　“妈妈——”

　　李婉琳想动动不了，想就此昏过去又无比清醒，妄图从梦中把自己叫醒又无能为力。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后背的衣衫也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此刻，她唯一能做到的动作就是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她尝试着冷静下来寻找解决办法。但现在除非从梦中醒来，她根本摆脱不了束缚。

　　李婉琳，这是梦！她再一次对自己说：这是你的梦……都是假的……赶紧醒过来！

　　梦……

　　忽然，尹晓之前说过的话陡然在她脑海中浮现。当时她告诉自己，梦是她自己的，她可以控制梦的走向，不能跟着恶鬼走，不然会被它们夺走身体的控制权，进而会被鬼上身。而且梦里鬼不会说慌……

　　李婉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与那只鬼对视，说：“这些对我没有用……你省省吧……”

　　这句话说完，面前的女鬼表情一滞。李婉琳抓住它这顷刻之间就消失的表情变化，反客为主。

　　她一用力，重新拿回胳膊的控制权，反抓着女鬼的手腕，厉声质问道：“告诉我，你们的来历。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女鬼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随即化作一团黑雾，直奔李婉琳的面门。李婉琳眼前一黑，耳边又传来刚才哀怨的鼓乐声。

　　等到她再次能看清后，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那条土路上。原先那顶轿子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正朝那些红光和虚浮的灰色人影而去。

　　李婉琳咬了咬牙，决定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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