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思想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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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沿岸,某处未开发的海岬。三天前,这里还只是地图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生长着稀疏的防风林,海崖下是嶙峋的礁石。而现在,这片区域却成了“薪火”与灰雾侵蚀势力之间的小型战场。
战斗发生在昨夜凌晨三点。
根据“燧石”平台的预警,一股中等强度的灰雾从黄海方向飘来,目标直指这片海岬深处的一片古代石刻群。石刻的具体年代已不可考,当地县志只含糊记载为“先民刻石”,上面刻满了难以辨认的古老文字。以往考古学家认为这只是普通的岩画,但在“薪火”的监测体系中,这些石刻散发着微弱的文明信力波动——它们承载着某个失传思想流派的残篇。
忘川书院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派出的不是大规模的灰雾侵袭,而是一支精干的“虚无渗透小队”——十二个被深度侵蚀的傀儡,携带着特制的“蚀文装置”,试图在石刻上覆盖新的、扭曲的铭文,从而篡改其承载的信息。
守卫这里的,是秦锋率领的第三卫队第七小队,二十四人。
战斗持续了四十七分钟。
当沈清言、琴剑先生和苏晚乘坐直升机赶到时,战场已经基本清理完毕。十二个傀儡被击毙八人,俘虏四人(但俘虏在被控制后全部自行“虚无化”,变成了一滩灰烬),那台蚀文装置被卫队用信力弹头摧毁。
卫队方面,三人轻伤,无人阵亡——这在对抗虚无侵蚀的战斗中,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战果。
“报告总指挥!”秦锋迎上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渗透已被击退,石刻群完好无损。但……我们在装置残骸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递过一个密封的金属盒。盒子里,是几块蚀文装置的碎片,上面刻着扭曲的符号。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张被折叠的羊皮纸——不是现代纸张,而是真正的、经过特殊处理的古羊皮。
沈清言展开羊皮纸。
上面用古老的篆书写着一段文字,墨迹很新,显然是近期才书写的:
“思想为牢,仁义作枷。礼智桎梏,信诺虚妄。破此枷锁,方得真自由。——解缚者·陈”
“陈……”苏晚眼神一凛,“陈鸿渐?”
“应该是他,或者他的‘影子’。”琴剑先生皱眉,“‘解缚者’……好大的口气。仁义礼智信是枷锁?那什么才是自由?彻底的虚无吗?”
沈清言没有立即回答。他收起羊皮纸,对秦锋说:“带我去看看那些石刻。”
石刻群位于海岬深处的一处天然岩洞内。
岩洞不深,约三十米,但很宽阔。洞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文字——不是常见的甲骨文或金文,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抽象的符号系统。有些符号像山,有些像水,有些像人躬身行礼,有些像双手捧心。
在岩洞最深处,立着三块相对完整的石碑。
石碑高约两米,宽一米,厚三十厘米。石质是本地常见的花岗岩,但经过特殊打磨,表面光滑如镜。上面刻的文字更加规整,排列成整齐的纵列。
“我们请研究院的古文字专家初步辨认过。”秦锋打开便携照明设备,让光线均匀洒在石碑上,“这三块石碑,应该属于同一个思想体系。从左到右,第一块讲‘天道’,第二块讲‘人道’,第三块讲‘天人合一’。”
沈清言走到第一块石碑前。
石碑上的文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当他将手轻轻按在石碑表面时,文宫内的文明星河,突然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不是强烈的共鸣——这石碑承载的思想,显然不是文明的主流传承,更像是一条已经断流的支脉。但那种“思想”本身的力量,那种试图理解世界、定义秩序、探寻终极的努力,依然透过千年的时光,传递到了此刻。
“能解读出具体内容吗?”他问。
琴剑先生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简。他将玉简贴在石碑上,闭目感应片刻,缓缓道:
“大意是……‘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天道的运行有其恒定规律,不因圣人存在而改变,不因暴君出现而消亡。人应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通过观察天道来把握自身的行动准则。”
很朴素,很本质的宇宙观。
沈清言点点头,走到第二块石碑前。
这块石碑的损坏更严重,右下角缺失了一大块。但残存的部分,琴剑先生依然解读出了大概:
“这一块讲‘人道’。核心观点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人与禽兽的差别其实很小,就在那么一点点——仁义之心。人需要通过‘修身’来培育这‘几希’,通过‘齐家’来践行,通过‘治国平天下’来推广。”
第三块石碑最完整,但内容也最抽象:
“天人合一……不是简单的‘人与自然和谐’,而是更深层的‘人之性即天之理’。人性中天然包含着天理的种子,修行的目的不是向外求,而是向内发掘,让内在的‘天理’彰显出来,从而达到与天道同频的境地。”
沈清言静静听着。
听完后,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洞外,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隐约传来。洞内,照明设备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卫队战士们正在清理战场,将傀儡残骸装入特制容器,检查装备损耗,低声交流着战斗细节。
他们的眼神很坚定,动作很利落,即使刚刚经历战斗,即使身体疲惫,但精神状态很好——那是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何而守的坚定。
沈清言看着这些战士,看着那些被保护下来的石碑,看着石碑上那些已经几乎无人能识的文字。
然后,他说出了那句让琴剑先生和苏晚都心头一震的话:
“诸位发现了吗?”
沈清言的声音在岩洞中回荡,不响,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
“我们对抗‘遗忘’,靠的是遗迹的力量、是英雄的故事、是热血的情怀。这很好,是血肉,是骨架。但……”
他转过身,面对琴剑先生和苏晚:
“我们文明的灵魂呢?”
岩洞内,所有正在忙碌的卫队成员,都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们的总指挥。
沈清言走向石碑,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古老的刻痕:
“这些石碑承载的,不是具体的历史事件,不是某个英雄的传奇,而是一种‘思想’——一种试图理解世界、定义价值、确立秩序的‘思想’。这种思想,才是文明的灵魂。”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仁、义、礼、智、信,道法自然,兼爱非攻,格物致知……这些定义了‘我们为何是“我们”’的根本思想,它们在哪里?”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琴剑先生苦笑。
这位寻真派的老道士,此刻脸上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无奈,有遗憾,有深深的忧虑。
“断层之后,典籍散佚,传承断绝。”他缓缓道,“世人或追逐遗迹之力,或沉迷科技之便。偶有研究者,也多流于表面考据——考证某个字该怎么读,某句话在哪个版本里出现了差异,某个学派兴起于哪年哪月……”
他摇头:“这些考据当然重要,但它们只是‘术’。真正重要的‘道’——这些思想的内在精神,它们对生命、对世界、对价值的根本看法,如何与当代人的生活产生共鸣,如何在新的时代焕发新生……研究这些的人,太少太少了。”
苏晚想了想,补充道:“而且,现在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很务实。人们关心就业、收入、房价、医疗、教育。你跟他们讲‘仁义礼智信’,他们可能会点头说‘这很好’,但转头就会问:‘这能帮我涨工资吗?能让我孩子考上好学校吗?’”
她说得很直白,但很真实。
“所以,”沈清言接过话头,“我们唤醒历史遗迹,讲述英雄故事,汇聚热血情怀——这些确实能激发人们的共鸣,能汇聚信力。但它们就像……一栋华丽的建筑,有坚固的墙壁,有精美的装饰,有辉煌的灯火。”
他看向岩洞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
“可是,如果这栋建筑没有‘地基’,没有深埋于地下的、与大地相连的根基……那么一阵大风吹来,它就可能摇晃;一场地震来临,它就可能崩塌。”
“无根之木,岂能参天?无源之水,怎能长流?”
沈清言的声音在岩洞中回荡:
“若不能重建思想的灯塔,我们唤醒的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汇聚的信力也终将流散。因为人们会被热血感动一时,但如果没有更深层的价值认同,没有‘这就是我们文明的本质’的确认,那种感动就会消退,那种汇聚就会消散。”
他转过身,面对所有人,一字一顿:
“所以,我们必须……立心。”
这个词,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立心……”琴剑先生喃喃重复,“《尚书》有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立心,就是要立这‘道心’,让微妙难明的天道人心,重新成为文明的导向。”
“但具体怎么做?”苏晚问得很实际,“现在的人,生活节奏这么快,信息这么爆炸,你让他们静下心来读《论语》《道德经》《庄子》?恐怕……”
“不是让他们读古书。”沈清言摇头,“或者说,不完全是。”
他走到岩洞中央,那里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平整石板。他示意众人围坐过来——秦锋也带着几个小队长加入了。
“思想的传承,有两种方式。”沈清言开始阐述,“第一种,是‘文本传承’——通过典籍、文章、语录,将思想记录下来,传给后人。这种方式很系统,很完整,但门槛高,需要专门的学习和研究。”
“第二种,是‘实践传承’——将思想融入日常生活、社会制度、行为习惯中。人们可能说不清楚‘仁’的具体定义,但知道要孝敬父母、尊重师长、关爱弱小;可能不懂‘义’的哲学内涵,但知道要讲信用、守承诺、有担当。”
他顿了顿:“现在的问题是——两种传承,都出现了断层。”
“文本传承方面,典籍还在,但能深入理解的人太少,能将其与现代生活连接起来的人更少。学者们在象牙塔里研究,普通人在生活里奔波,中间隔着厚厚的壁障。”
“实践传承方面……”沈清言苦笑,“现代社会高度分工,高度流动。传统的家族纽带、乡土社会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原子化的个人和功利化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那些需要长期互动、稳定环境才能培育的思想品质,很难自然生长。”
岩洞内陷入沉默。
海浪声更加清晰了。
“所以,我们需要重建桥梁。”沈清言继续说,“不是简单地把古书翻出来让大家背,而是要把那些思想中的‘活的精神’提取出来,用现代人能理解的方式,融入现代生活。”
他看向琴剑先生:“寻真派在这方面有基础。你们的雅道六艺——琴、棋、书、画、茶、香——每一种都是思想的载体。弹琴不只是弹琴,是在体验‘和’的精神;下棋不只是下棋,是在领悟‘谋’的智慧;品茶不只是品茶,是在感受‘静’的境界。”
琴剑先生点头:“确实。但雅道毕竟是小众,影响范围有限。”
“所以我们需要更大的平台。”沈清言说,“文脉APP现在有八千万用户,这是一个巨大的基础。但我们现在主要用它来推送历史知识、讲述英雄故事、汇聚信力。接下来,我们要开辟‘思想频道’。”
“思想频道?”苏晚问。
“对。”沈清言眼中闪烁着光,“不是枯燥的讲座,不是艰深的论文,而是……思想的‘活化’。”
他举例说明:
“比如‘仁’,我们可以做一个系列节目,叫《仁的现代面孔》。每一期找一个普通人——可能是社区里常年照顾孤寡老人的志愿者,可能是疫情期间免费送餐的外卖小哥,可能是自己生活不富裕却资助贫困学生的退休教师——让他们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请学者从‘仁’的角度解读,但解读要浅显、要接地气,要让大家觉得:‘哦,原来这就是仁,我身边就有,我也可以做到。’”
“比如‘义’,可以做《守义者说》。采访那些在职场中坚守原则、在商业中恪守诚信、在生活中重诺守信的人。不拔高,不神化,就讲他们遇到的诱惑、内心的挣扎、最终的选择。让大家看到,‘义’不是遥不可及的圣贤标准,而是每个普通人都可以在自己位置上践行的品质。”
“比如‘道法自然’,可以做《与自然对话》。不是简单的环保宣传,而是深入探讨:现代人如何在快节奏生活中保持内心的‘自然’?如何在科技发达的时代里不失去对天地万物的敬畏?如何在追求效率的同时尊重生命的节奏?”
沈清言越说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
“这些节目,要做得好看,做得有趣,做得有共鸣。可以结合动漫、短视频、直播、互动游戏……用一切现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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