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惊喜

　　第354章

　　弘历含笑转身，却蓦地一愣——跟在永璋身后一步之遥，静静伫立的，竟是二阿哥永琏。

　　永琏穿着一身素净的玄青色常服，身姿挺拔如竹，只是面色在江南湿润的空气中更显几分苍白。他垂着眼帘，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平稳无波：“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那姿态，一如既往地带着拒人千里的清冷与疏离。

　　弘历眼中的笑意瞬间淡去了几分，心头掠过一丝诧异和不快。

　　永琏？他怎么会来？

　　进忠明明是去请永璋的......

　　弘历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垂手侍立的进忠。

　　进忠连忙躬身上前一步，声音极低，带着点无奈：“回皇上，奴才去寻三阿哥时，二阿哥正与三阿哥在一处下棋。奴才说了是为皇后娘娘准备惊喜，请三阿哥来商议，二阿哥听了，便跟着一起来了。”

　　他不敢明说，但意思很清楚：是永琏自己主动跟来的。

　　弘历的目光再次落回永琏身上。

　　少年依旧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对周遭微妙的氛围毫无所觉，又或是全然不在意。弘历心头那点不快迅速发酵成一种尖锐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失落酸涩。

　　永琏......他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性子又孤僻，与自己这个生父之间，始终隔着厚厚的冰层。琅嬅在世时忙于宫务，还要照顾更加孱弱的璟婋，对永琏的陪伴也是有限。

　　反倒是苏绿筠，身为当时的纯妃，性情温和、疼爱孩子，时常去探望永琏。永琏见她的时间，只怕比在生母琅嬅和自己这个阿玛跟前加起来还要多。

　　这两年，永琏但凡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稀罕的笔墨、珍贵的补品，头一个想到的，必定是往景仁宫送。

　　这江南之行，他一路沉默寡言，却每每在苏绿筠停留的风景处，目光流连得格外久些......

　　弘历越想心里越是堵得慌。

　　他是永琏的亲阿玛！是这天下的至尊！

　　可这孩子对自己，永远只有君臣父子间刻板的礼仪和难以消融的生疏。而苏绿筠，不过是他的嫡母，甚至不是抚养他长大的养母，却能得到他如此明显的、甚至是破例的关切！

　　仅仅因为听到是“为皇额娘准备惊喜”，这个素来避着自己、连话都不愿多说两句的儿子，竟能放下棋局，主动跟了过来！

　　这其中的亲疏远近，何其分明！何其......刺眼！

　　一股名为嫉妒的酸水在弘历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看着永琏那张酷似自己却又更加清冷沉静的脸，只觉得无比碍眼。

　　他想质问，想斥责，想摆出父亲的威严。

　　可看着永琏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想起他幼时缠绵病榻的孱弱模样，又想到他如今虽已长成，但太医私下仍说其心脉有损，需得静养......所有斥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说。

　　这憋闷，这失落，这作为父亲被儿子忽视的痛楚，只能自己生生咽下去。

　　弘历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干涩地转向一脸不明所以、还带着点兴奋的永璋：

　　“璋儿来了......嗯，琏儿也在。正好....朕是想问问你们，这苏杭之地，有什么新鲜有趣的去处或玩意儿，能....能让你们皇额娘解解闷，散散心？”

　　永璋并未察觉阿玛与兄长之间那无形的暗流，眼睛一亮，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皇阿玛！儿臣知道！年公公都给儿臣打探清楚了，城里新开了家茶楼，说书先生讲的《白蛇传》可精彩了！还有西子湖上的画舫夜游，挂满花灯，可漂亮了！或者....或者去灵隐寺祈福？皇额娘虽然不大信佛，但是求一个好意头也是好的？”

　　他兴致勃勃地看向弘历，又期待地看向永琏：“二哥，你说呢？”

　　永琏终于抬起眼帘。他的目光并未看弘历，而是直接越过他，落向轩窗的方向，仿佛能透过窗棂看到里面那个疲惫的身影。他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却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直指核心：

　　“皇额娘心绪不宁，非因景致，而是乡愁难解，若是故地重游.....”他顿了顿，补充道：“即便触景生情也无妨，皇额娘心性坚韧，总归要破而后立。”

　　他的建议，精准地切中了苏绿筠的性情与此刻状态——她需要的不是喧嚣热闹，而是解愁。

　　这远比永璋提议的市井热闹更合宜，也更显用心。

　　弘历听着，心头那股酸涩与失落感却更重了。

　　永琏对苏绿筠的了解和体贴，是如此细致入微，仿佛镌刻在骨子里。而他这个阿玛和丈夫，此刻像个局外人，好像半点也不了解自己最亲近的妻子。

　　他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嗯....琏儿思虑周全，就按琏儿说的办吧。进忠，去安排。”

　　他挥了挥手，仿佛耗尽了力气，转身不再看那两个儿子，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幕，背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索与疲惫。

　　永琏犹豫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捣了永璋一胳膊。

　　永璋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连忙恳求：“皇阿玛，其实儿臣也想看看额娘幼时住的地方。你们夫妻情深...儿子们和额娘也是极其要好的...当然了！儿子们还是最尊敬皇阿玛！就求求您带儿臣们去吧——去吧——”

　　弘历被他吵得头疼，知道自己要是不答应，永璋肯定能一直闹下去，只得烦躁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出去吧。”

　　“好诶！”永璋高兴坏了，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那儿子们就不打扰了，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打扰皇阿玛和皇额娘！”

　　说罢就和永琏双双离去。

　　出了门，他才长叹一声，脸上再没有刚刚“撒泼打滚”的神情：“二哥，我帮了你这么多，我听说你之前得了一块和田玉的同心玉佩，乃是上上佳品——”

　　“送你。”

　　永琏声音淡淡的，撑着伞就往前走。

　　永璋心中一喜，连忙快步跟了上去碎碎念起来：“那就多谢二哥啦！其实我也不知道未来福晋喜欢什么东西，但是觉得只要是好东西就准没错.....”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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