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所谓生路

　　黑暗、潮湿、窒息。

　　这是林默对这条隧道的第一印象。

　　他扶着由石化书籍构成的墙壁，挣扎着站起身。

　　刚刚从撞钟人手下死里逃生，他的肾上腺素还在疯狂分泌，但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抗议的悲鸣。

　　后背在滑道里被摩擦得火辣辣地疼，而被纸蜘蛛咬伤的小腿，虽然经过了处理，但那股麻痹感依然像跗骨之蛆，让他的行动变得有些迟缓。

　　手电筒的光柱，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光源。

　　光线所及之处，尽是扭曲、粘连、早已失去生命的“知识尸骸”。

　　他甚至能看清一些书脊上早已过时的烫金标题——《天体运行论》、《几何原本》、《论一个行会的自我修养》……这些本应代表着人类文明进步的阶梯，在这里，却成了构筑囚笼的砖石。

　　“归途……”

　　林默低声念着这个词。

　　馆长留下的这条路，真的是通往生机，还是通往一个更深的绝望？

　　他没有答案。但他知道，留在这里等于等死。

　　那个撞钟人虽然暂时被挡住，但谁也无法保证它不会找到别的入口。

　　林默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工兵铲换到左手，右手举着手电筒，开始沿着这条唯一的隧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探索。

　　隧道很长，而且并非笔直，而是曲折地向下延伸，仿佛要通往地心。

　　空气越来越浑浊，那股古老的霉变气味中，开始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沼气的味道。

　　林默走了大约十分钟，他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墙壁，突然停住了。

　　在那些石化书籍的表面，有一些不属于书籍本身的、人为刻画的痕迹。

　　他凑近了看，发现那是一行行用某种尖锐物体用力划出的文字，字迹潦草而充满了绝望。

　　第一行写着：

　　【它醒了。钟声不是为了祈祷，是为了狩猎。】

　　林默的心猛地一沉。这字迹，和他之前在表世界图书馆里找到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是馆长留下的。

　　他继续向前走，很快又发现了第二行字。

　　【我错了。我以为知识可以成为囚笼，将它关押。但我没想到，它会以知识为食。它吞噬了我的所有藏书，吞噬了我的心血，最后，连我也成了它的典狱长……不，是囚粮。】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混乱，仿佛刻下这行字的人，精神正在遭受巨大的折磨。

　　林默仿佛能看到，那个曾经试图用知识和规则来对抗诅咒的图书馆馆长，在发现自己亲手建造的壁垒，反而成了怪物最丰盛的食粮后，那种彻底的崩溃和绝望。

　　他继续向前，墙壁上的刻字断断续续地出现，为他拼凑出一个血淋淋的真相。

　　【它不是唯一的。钟楼的“撞钟人”，是“心脏”的守门犬。教堂的“唱诗班”，是它的安魂曲。镇长庄园下的“根”，是它的餐盘。】

　　【古井……古井是连接一切的“血管”。】

　　【想杀死它，必须先斩断它的手脚，刺穿它的血管……否则，任何对“心脏”的攻击，都会被瞬间治愈。】

　　看到这里，林默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办公室沙盘上的那几个红点。

　　撞钟人、唱诗班、根……这三个，应该就是分别守护着钟楼、教堂和镇长庄园的强大怪物。

　　而那口古井，就是将这几个能量节点连接起来的网络。

　　他用黄铜钥匙破坏的，只是这个网络最表层的供电系统。

　　而这个里世界的能量循环，依旧在完美地运行着。

　　馆长的话，为他指明了唯一的正确攻略路线。

　　必须按顺序，依次摧毁这三个能量节点，切断“心脏”的补给，最后才能去挑战真正的诅咒之源！

　　就在他思索之际，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饥饿。

　　不，不是生理上的饥饿，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渴求。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各种纷乱的念头和记忆碎片，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试图钻进他的大脑，窃取他的思想。

　　林默猛地警觉，将手电光向前方黑暗的隧道深处照去。

　　他什么也没看到。

　　但那股精神上的侵蚀感却越来越强。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可能——书蠹！

　　不是现实中的蠹虫，而是诞生于这些知识尸骸之中，以思想和记忆为食的诡异存在！

　　它们没有实体，肉眼无法看见，却能直接攻击人的精神！

　　林默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手中的手电筒都差点握不住。

　　他仿佛看到无数扭曲的字符和公式，像一群蚂蝗，从四面八方的“书墙”里渗透出来，争先恐后地要钻进他的眼睛和耳朵。

　　他立刻从背包里掏出了那枚“倾听者的指骨”。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这根冰冷的骨头时，一股清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能量瞬间流遍全身。

　　他眼前的幻象消失了，耳边那些蛊惑人心的低语也减弱了许多。

　　借助指骨的力量，他“看”到了。

　　在他的周围，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如同蝌蚪般的扭曲阴影。

　　它们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开合的、仿佛能吸食一切的口器。

　　此刻，它们正密密麻麻地包围着他，试图啃食他精神力外围的“保护层”。

　　物理攻击无效。

　　林默急中生智，他没有逃跑，反而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将手电筒对准了自己，让强烈的光柱将自己完全笼罩。

　　同时，他闭上眼睛，放空大脑，不再去想任何复杂的事情，只在脑海中反复默念着一个最简单、最纯粹的念头——

　　“我是活人。”

　　“我是林默。”

　　“我要活下去。”

　　这个方法出奇地有效。那些以复杂思想和混乱记忆为食的“书蠹”，在面对这种纯粹、坚定、毫无“营养”的意志时，仿佛遇到了克星。

　　它们围绕着林默焦躁地盘旋着，却始终无法突破那层由求生意志构筑的壁垒。

　　而手电筒的光芒，似乎也对它们有着一定的驱散作用。

　　被光芒照到的“书蠹”，身体会变得更加透明，行动也迟缓了许多。

　　林默就这么举着手电筒，像一座移动的灯塔，顶着无数精神攻击，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

　　这条路，比他想象的还要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到达极限时，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隧道的尽头，是一扇腐朽的铁门。

　　他踉跄着冲了过去，背靠在铁门上，那些“书蠹”似乎无法离开隧道，在后面盘旋了一阵，终于不甘地退回了黑暗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了。

　　林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比和撞钟人周旋还要疲惫。

　　他休息了几分钟，才站起身，开始研究这扇铁门。门上有一个古老的钥匙孔，已经锈死了。

　　他正准备用工兵铲暴力破拆，手电光却照到了门边墙壁上的最后一行刻字。

　　【归途的终点，是新的起点。我将我最后的力量，化为一把钥匙。它能为你打开一扇门，任何一扇……但只有一次。用在最关键的地方。它在……书的尽头。】

　　书的尽头？

　　林默心中一动，将手电光照向隧道的终点，也就是这扇铁门脚下的地面。

　　在那里，无数石化的书籍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斜坡。而在斜坡的最低端，瓦砾和灰尘的缝隙里，静静地躺着一本与众不同的书。

　　那是一本巴掌大小的黑色笔记本，没有石化，书页柔软，仿佛刚刚才被放下。

　　林默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笔记本很轻，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空白的。第二页，也是空白的。他快速地翻完整本书，每一页都是空白。

　　直到最后一页。

　　在书页的中央，用墨水画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钥匙。

　　就在林默的目光注视到这柄钥匙图案的瞬间，那片墨迹突然“活”了过来。

　　它像一滩液体，从纸页上缓缓升起，在半空中扭曲、延展、凝固。

　　三秒钟后，一柄由纯粹的、凝固的阴影构成的黑色钥匙，“吧嗒”一声，掉落在了林默的手中。

　　【获得特殊道具：馆长的遗物（钥匙形态）】

　　【效果：一次性消耗品。可以开启“迷雾小镇”内，任意一扇由非规则力量锁闭的门。】

　　这就是馆长留下的最后馈赠。

　　林默握紧了这柄冰冷的、仿佛没有实体的钥匙，心中百感交集。他没有立刻用它来开眼前这扇门，因为他知道，这把钥匙的价值，远不止于此。

　　他用工兵铲的尖端，狠狠地撬开了生锈的锁芯，然后用力一撞。

　　“吱嘎——”

　　铁门应声而开。

　　一股混合着积水和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后，是一个更加宽阔的地下空间。

　　林默走了出去，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一个巨大的、被水淹了一半的地下室里。

　　浑浊的积水没过了他的脚踝，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木板和书籍。几根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这里……似乎是图书馆的地下档案室。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在远处墙角，有一个通往更深处的、黑洞洞的下水道入口。

　　这里，连接着整个小镇的地下系统！

　　他终于有了一条可以避开地面上那个恐怖猎杀者的通路。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当——”

　　一声悠远、空灵、却又充满了诡异圣洁感的钟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穿透了厚重的土地和岩层，清晰地回响在他的耳边。

　　这不是撞钟人那沉重、狂暴的脚步声。

　　这是……教堂的钟声。

　　林默的脸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他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地点——教堂，那里的“唱诗班”，已经开始奏响它们的迎宾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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