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地下脉络

　　那一声钟鸣，仿佛直接敲击在林默的灵魂之上。

　　它与撞钟人那狂暴、沉重的脚步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空灵、悠远、甚至堪称“圣洁”的韵律。

　　可在这片被诅咒的“里世界”，越是圣洁的东西，往往隐藏着越深重的邪恶。

　　林默没有丝毫的放松，反而握紧了手中的工兵铲。他知道，这不是什么福音，而是另一场狩猎开始的信号。

　　教堂的“唱诗班”，已经发出了它们的邀请函。

　　他环顾四周，这个被淹了一半的地下档案室，似乎是图书馆的最底端。

　　浑浊的积水中漂浮着腐烂的书籍和木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而在房间的另一头，一个直径约一米的下水道入口，正像一只怪兽的喉咙，黑洞洞地等待着他。

　　地面上，有撞钟人那样的恐怖存在四处巡猎。那么这片连接着整个小镇的地下脉络，就是他目前唯一的通路。

　　没有丝毫犹豫，林默淌着没过脚踝的积水，小心翼翼地走向那个入口。他将手电筒叼在嘴里，解放出双手，然后手脚并用地爬了进去。

　　下水道内部比他想象的要宽敞一些，勉强能让他直起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铁锈、积水和不明腐烂物的味道，比档案室里浓烈了十倍，熏得他阵阵反胃。

　　他踩在湿滑的边缘甬道上，脚下是缓缓流淌的、墨绿色的污水。手电光照进水中，却什么也看不清，仿佛光线都被那粘稠的液体吞噬了。

　　教堂的钟声还在一下一下地回响着，为他提供了大致的方向。

　　林默一手扶着布满粘液的墙壁，一手提着工兵铲，开始在这迷宫般的地下世界里艰难行进。

　　走了没多远，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黑色的、丝线一样的东西。它们随着水流缓缓飘动，像是一团团被冲进下水道的……头发。

　　林末皱起了眉，本能地感到一阵不安。他用工兵铲的尖端，小心地拨开那些漂浮的头发，准备从旁边绕过去。

　　可就在他的铲子触碰到那些头发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死物般的头发，仿佛被注入了生命，猛地“活”了过来！

　　它们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工兵铲的铁柄，并以惊人的速度，顺着铲柄向林默的手臂蔓延而来！

　　“靠！”

　　林默大骂一声，反应也是极快。他手腕猛地一抖，试图将这些鬼东西甩开。

　　但这些头发的韧性超乎想象，缠得死死的，根本甩不掉。不仅如此，一股冰冷的、仿佛能吸走生命力的感觉，正从工兵铲上传来。

　　他毫不犹豫，立刻松手，任由工兵铲掉进了浑浊的污水里。

　　几乎就在工兵铲落水的瞬间，那团“尸发”立刻舍弃了冰冷的铁器，在水中如同一朵盛开的黑色菊花，猛地散开，朝着他这个散发着“生气”的活物扑了过来！

　　林默头皮都炸了，他连连后退，但湿滑的甬道让他脚下一个趔趄，半个身子都摔进了冰冷腥臭的污水中。

　　那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侵遍全身。

　　更可怕的是，他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已经被无数滑腻的发丝缠住了！

　　一股清晰的、生命力正在被抽走的感觉传来，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他立刻明白，这些东西不能用常规方法对付。它们没有实体，攻击的是人的“精气神”。

　　危急关头，他想起了在隧道里对抗“书蠹”的方法。

　　他猛地从背包里抓出“倾听者的指骨”，死死地握在手心。那股属于死亡和寂静的能量再次流遍全身，暂时抵挡住了生命力的流逝。

　　紧接着，他没有去看那些恶心的头发，而是将手电筒的光柱对准了自己的脸，强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闭上眼，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只剩下一个念头：

　　活下去！

　　他将自己全部的求生意志，凝聚成了一柄无形的利刃。

　　果然，缠绕在他腿上的“尸发”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猛地收缩了回去。

　　林默抓住这个机会，手脚并用地从水里爬了上来，狼狈地退到了一个相对干燥的拐角处。

　　他回头望去，只见那团“尸发”在水中不甘地翻涌了一阵，最终还是缓缓地顺着水流漂向了下游的黑暗中。

　　林默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刚刚差点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个里世界，果然是处处杀机，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

　　他将工兵铲从浅水里捞了回来，上面还残留着几缕黑发，滑腻腻的，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敢再大意，一边用指骨的力量护住自身，一边将精神高度集中，继续沿着钟声传来的方向前进。

　　一路上，他又遇到了好几次漂浮的“尸发”，都靠着强大的意志和指骨的庇护，有惊无险地避了过去。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个稍微高出水面的、相对干燥的圆形平台，连接着三个不同的隧道口。

　　林默决定在这里稍作休整。

　　他疲惫地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瓶矿泉水，小心地喝了一小口，又拿出医疗包，重新处理了一下小腿上那个开始发黑的伤口。

　　他盘点着自己剩下的装备：一把工兵铲，半包压缩饼干，几乎见底的矿泉水，一个没剩多少药品的医疗包，一枚“倾听者的指骨”，以及那把一次性的、用来破局的“馆长的遗物”。

　　这点家底，要去闯下一个堪比BOSS巢穴的教堂，无异于痴人说梦。

　　“唱诗班……”

　　林默靠着墙，脑子里飞速运转。

　　从名字来分析，教堂里的怪物，攻击方式很可能和“声音”有关。

　　钟声是引诱，那么唱诗班的歌声，很可能就是致命的武器。

　　硬闯，绝对是死路一条。

　　他必须找到它们的弱点，或者找到一种能够“屏蔽”歌声的方法。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平台中央的一堆被水冲来的垃圾。在那些腐烂的杂物中，有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他用工兵铲扒开垃圾，发现那是一本被水泡得发胀、封面已经完全烂掉的书。

　　他心中一动，将它捡了起来。

　　书页粘连在一起，散发着浓重的霉味。他小心翼翼地将书页一页页分开，发现这是一本教堂的唱诗班使用的赞美诗集。

　　大部分内容已经被污水浸泡得模糊不清，但其中有一页，却奇迹般地保留下了一段清晰的乐谱和文字。

　　那是一首名为《至高者的安魂曲》的赞美诗。

　　林默并不懂乐理，但他看着那段乐谱，耳边却仿佛真的响起了一段空灵、优美的旋律。那旋律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甚至连身上的疲惫和伤痛都减轻了许多。

　　然而，就在他沉浸在这段旋律中时，异变再生！

　　他握在另一只手中的“倾听者的指骨”，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冰冷的刺痛！

　　林默猛地惊醒，他眼中的旋律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撕心裂肺的耳鸣！

　　他再看向那段乐谱，发现那些音符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一个个扭曲的、哀嚎的符文，每一个符文都像一只张大的、充满了痛苦的嘴巴。

　　刚才那段优美的旋律，是陷阱！

　　是精神攻击！

　　如果不是“倾听者的指骨”能让他感知到那些不属于活人世界的“杂音”，他很可能已经永远地沉浸在那段“安魂曲”中，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了。

　　林默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将那本诡异的诗集丢得远远的。

　　但他也因此得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教堂里的“唱诗班”，它们的歌声拥有两种形态。一种是迷惑人心、让人在安乐中死亡的“圣歌”。而另一种，很可能就是当“圣歌”无效时，会切换成的、能够造成物理或精神层面巨大伤害的“魔音”。

　　他深吸一口气，将“倾听者的指骨”紧紧握住。看来，这个道具，就是他对抗“唱诗班”的关键所在。

　　他不敢再耽搁，认准了钟声最清晰的那个隧道口，继续前进。

　　这一次，路程顺利了许多。又行进了大概一刻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向上的、锈迹斑斑的铁梯。

　　梯子的顶端，是一个方形的铁栅栏。

　　钟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林默将工兵铲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他贴在冰冷的梯子上，透过栅栏的缝隙，向外窥探。

　　外面，是教堂的后院。一座巨大的、哥特式的教堂建筑，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暗红色的天幕下。教堂的墙壁斑驳不堪，爬满了黑色的藤蔓，彩绘玻璃也早已碎裂，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

　　后院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座倾倒的、长满苔藓的天使雕像。

　　林默屏住呼吸，正准备推开栅栏爬出去。

　　突然，一阵“悉悉索索”的、湿润的摩擦声，从教堂的侧门方向传来。

　　他立刻停下动作，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修士袍、身体已经高度浮肿变形的“镇民”，正拖着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的麻袋，从侧门里缓缓地挪了出来。它将麻袋拖到院子中央，然后解开了袋口。

　　麻袋里滚出来的，竟然是一个个表情扭曲、肢体残缺的……人偶。

　　不，不是人偶。

　　林默看得分明，那分明就是之前在广场上被他引爆符文阵法时，一起“消失”的那些黑袍长老！

　　他们并没有死，而是被转化成了这种诡异的形态。

　　那个浮肿的修士，将这些人偶一个个地摆放在后院的空地上，让他们面朝教堂，做出一个虔诚的、聆听的姿势。

　　它们……是在布置观众席。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唱诗班的演出，即将开始。

　　而他，这个唯一的活人观众，马上就要被逼上最前排的VIP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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