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双面演绎15

　　陈默的目光落在方雪的尸体上，忽然注意到，她刚才指向深处的手指，似乎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但指尖……微微弯曲，指向了油桶堆的另一个方向，而不是她所说的“最里面”。

　　是临死的无意识动作？还是……她在用最后一点意识，传递真正的信息？

　　仓库深处再次传来轻微的、金属摩擦的脚步声，正在不紧不慢地靠近。

　　倒计时：01:30。

　　陈默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看了一眼方雪尸体手指的方向——那里是一堆更杂乱、看似无法通行的废旧机床和铁皮柜。

　　又看了一眼仓库深处那个正在逼近的、带来死亡威胁的热源。

　　赌一把！

　　他猛地从油桶后窜出，没有冲向仓库深处，而是扑向了方雪手指所指的那堆废旧机床！

　　几乎就在他离开掩体的同时——

　　“砰！砰！”

　　两颗子弹呼啸着，打在他刚才藏身的位置，在油桶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沉闷的响声。

　　陈默不顾一切地钻进机床和铁皮柜之间的狭窄缝隙。里面比他想象的要深，也更加黑暗。他手脚并用，在冰冷的金属和呛人的灰尘中艰难爬行。身后，脚步声似乎停顿了一下，然后也朝着这个方向而来，但速度似乎受到了狭窄空间的限制。

　　爬行了大约十几米，前方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还有……潺潺的水声？

　　是运河！这个废弃仓库的后面，应该就是那条运河！

　　陈默奋力向前，终于从一堆破烂的帆布和废弃物后面钻了出来。眼前是一条狭窄的、堆满垃圾的混凝土通道，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锈蚀严重的铁栅栏门，门外就是浑浊的运河水，以及对岸更荒芜的野地。

　　通道的一侧墙壁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像是配电箱的铁门，虚掩着，里面黑漆漆的。

　　方雪临死前指的不是仓库深处，而是这个隐秘的通道和这扇铁门？这里才是通往地下的真正入口？

　　陈默来不及细想，因为身后的追击者已经逼近了缝隙出口。

　　他猛地拉开那扇铁门。里面不是配电箱，而是一条向下的、狭窄陡峭的金属楼梯，深不见底，只有下方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不稳定的绿光闪烁。

　　倒计时：00:45。

　　陈默毫不犹豫，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了铁门。他没有完全关上，留了一条缝隙，以便观察和透气，也防止锁死。

　　楼梯异常陡峭，踩上去发出轻微的、空洞的回响。空气更加浑浊，带着一股地下特有的阴冷和淡淡的、类似福尔马林又混合着电子设备气味的怪味。

　　他放轻脚步，快速向下。楼梯似乎没有尽头，盘旋向下。周围一片漆黑，只有下方那点绿光作为指引。

　　00:20

　　00:19

　　……

　　就在倒计时即将归零的瞬间，陈默终于踏到了实地。眼前是一个不算大的地下空间，更像是一个扩建过的地下室或者防空洞。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了管道和电线。

　　绿光来自房间中央几个并排摆放的大型玻璃圆柱体培养罐。罐子里充满了淡绿色的营养液，浸泡着一些……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培养罐里，浸泡着人脸。

　　不是完整的人头，而是一张张剥离下来的、栩栩如生的、硅胶或仿生材料制成的人脸模型。每张脸都不同，但又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基调——冷峻，棱角分明，与他自己的脸型轮廓，有着惊人的重合度！

　　这些脸有的已经完成，眉眼清晰，甚至植入了细微的毛发；有的还是半成品，只有基础的轮廓和五官定位；还有的似乎被废弃了，漂浮在营养液中，表情扭曲。

　　而在这些培养罐对面的工作台上，散落着各种精密的仪器：3D扫描仪、生物打印机、装有各色液体的瓶罐、电脑屏幕（此刻暗着）、还有……一些类似神经电极和微型注射器的东西。

　　这里，就是“镜像”实验室！至少是其中一个工坊！

　　陈默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自己的“脸皮”，被像标本一样浸泡在这里，等待被“穿戴”。

　　房间一侧还有一扇紧闭的金属门，门上有一个电子锁。

　　倒计时归零。

　　00:00

　　几乎同时，他头顶上方，通往仓库的铁门处，传来了清晰的、金属被拉开的“嘎吱”声。

　　追击者进来了！

　　陈默迅速环顾四周，寻找藏身之处或武器。工作台旁边有一个存放工具的推车，上面有扳手、螺丝刀等。

　　他刚摸到一把沉重的扳手，上方的楼梯就传来了不疾不徐的、清晰的脚步声。

　　嗒。

　　嗒。

　　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他躲到最大的那个培养罐后面，握紧扳手，屏住呼吸。

　　脚步声停在了地下室入口。

　　一个身影，缓缓从楼梯的阴影中走了下来。

　　穿着深色的工装裤和黑色毛衣，身形高瘦，步态沉稳。脸上……戴着一张薄薄的、几乎与皮肤融为一体的肉色面具，面具制作精良，但仔细看，边缘与脖颈的衔接处仍有细微的不自然。面具的五官，赫然是陈默的模样！

　　是“幽灵”！或者，是“幽灵”之一！

　　他的左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右手拿着一把装有消音器的手枪，枪口自然地下垂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下室，最后，定格在陈默藏身的培养罐方向。

　　面具后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属于“陈默”的笑容。

　　“时间到，原型体。”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但依稀能听出原本音色中某种冷静特质的电子音响起，“找到‘最初的倒影’了吗？”

　　他缓缓抬起枪口，对准了培养罐。

　　“还是说，你需要一点……提示？”

　　地下室的空气凝固了，带着营养液的微腥和电子设备散发的、若有若无的臭氧味。惨绿的培养罐光线映着那张与陈默别无二致的“脸”，笑容诡异，枪口幽深。

　　“还是说，你需要一点……提示？”电子音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冰冷，没有起伏。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罐体，能感受到营养液那恒定的、微弱的温度隔着玻璃传来。扳手被他死死攥着，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但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块被冰水浸透的石头。

　　“韩东在哪？”陈默的声音从培养罐后传出，压得很低，带着砂石摩擦的质感。

　　“韩东博士？”电子音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意味，“他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他是思想，是蓝图。而我们，”他顿了顿，枪口微微偏转，扫过那些浸泡在营养液中的脸，“是作品，是延伸。”

　　“作品？”陈默的齿缝里挤出这个词，“你们是一群疯子造出来的赝品。”

　　“赝品？”面具人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声在水泥地上格外清晰，“多么傲慢的词汇，原型体。你凭什么定义‘真品’？凭这具由碳水化合物和遗传密码随机拼凑的肉体？凭那些被社会规训、被他人目光塑造的记忆和行为模式？”

　　他的声音通过变声器，失去了原本可能的情感色彩，只剩下一种逻辑森然的冰冷：“韩东博士认为，‘自我’不过是一套可以解析、复制的复杂程序。恐惧、爱、习惯、思维方式……都是代码。你的代码，”他指了指陈默藏身的方向，“已经被充分读取、分析、建模。我们比你更了解‘陈默’——他的行为预测模型准确率已经达到94.7%。我们甚至模拟了你得知虞倩背叛、张辰死亡时的情绪反应曲线，并优化了应对策略。”

　　陈默感到一股寒意窜遍全身。不是对枪口的恐惧，而是对这种将人彻底物化、数据化的冰冷逻辑的恐惧。

　　“所以你们杀人，陷害，就为了证明一套代码比真人更优越？”陈默咬牙。

　　“杀人？陷害？”面具人的语气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称之为“情绪”的东西——一丝不耐烦，“必要的环境参数调整和数据清理而已。张辰的观测行为出现偏差，产生干扰数据，需要清除。虞倩和林薇作为早期辅助单元，存在情绪波动和逻辑矛盾风险，影响系统稳定性，需要回收。至于你……”枪口重新稳稳指向陈默的方向，“你是原始参照系，是验证‘镜像’计划最终成果的终极标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和不稳定因素。”

　　“所以我也需要被‘清理’或‘回收’？”陈默冷笑，“就像处理一个出错的实验样本？”

　　“不。”面具人的回答出乎意料，“韩东博士对你有更高的期望。你是‘源文件’。直接删除是浪费。更优的方案是……覆盖，或者，深度同步。”

　　覆盖？同步？

　　陈默瞬间明白了。他们不仅要模仿他，取代他，还想……把他变成他们的一员？通过药物、催眠或者那些他闻所未闻的技术，将他也“校准”成另一个没有自我、只遵从韩东逻辑的“影子”？

　　“你们休想。”陈默一字一顿。

　　“这不由你选择。”面具人又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更近，压迫感更强，“就像方雪，她曾以为自己掌控一切，是聪明的引导者。但她忘了，在绝对的逻辑和力量面前，个人的小聪明和贪婪，不堪一击。她最后的价值，就是把你引到这里。”

　　方雪……果然是被故意放到仓库，作为诱饵和最后的信息干扰。

　　“这里就是‘镜像’的源头？”陈默问，试图拖延时间，大脑飞速运转。老李他们应该已经突入了仓库，但信号屏蔽可能还在，找到这个地下入口也需要时间。

　　“源头？”面具人似乎嗤笑了一声，电子音显得有些扭曲，“这里只是一个……展示厅，一个初级的培养皿。韩东博士真正的‘圣所’，不在这里。但这里，有你想见的人。”

　　他忽然侧身，用枪口示意了一下那扇紧闭的、带着电子锁的金属门。“‘最初的倒影’，就在里面。想看看吗，原型体？看看韩东博士最得意、也最失败的早期作品。”

　　最初的倒影？是指最早被“复制”的人？还是……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陈默脑海，让他浑身僵硬。

　　难道……

　　面具人似乎很享受陈默的沉默和可能产生的心理冲击。他慢慢向金属门走去，左手在门边的密码盘上快速按了几下。电子锁发出“滴滴”的轻响，绿色指示灯亮起。

　　金属门向内滑开，里面是更深的黑暗，只有几盏惨白的应急照明灯，勾勒出一个类似病房的轮廓。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还有一种……长期卧床病人特有的、混合着药物和衰败的气息。

　　面具人站在门口，侧身让开，枪口依旧指着陈默的方向，但意思很明显：进去。

　　陈默深吸一口气，从培养罐后慢慢走出。他没有放下扳手，全身肌肉紧绷，目光死死盯着面具人和门内的黑暗。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鼓点上。门内的景象逐渐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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