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8章 双面演绎22

　　半球形的墙壁是整块的弧形屏幕，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流动着海量的数据流、复杂的神经网络示意图、不断变化的人脸3D模型、以及各种陈默完全看不懂的生物信号波形。屏幕的光芒映亮了整个空间，也映亮了房间中央，那个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把悬浮办公椅上的身影。

　　身影穿着简单的白色研究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肩膀宽阔，坐姿挺拔。

　　听到脚步声，椅子缓缓转了过来。

　　一张脸，出现在流动的数据之光里。

　　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癯，皮肤有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但保养得极好。五官端正，甚至可以说是英俊，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异常明亮、深邃，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又像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扫描仪。

　　他的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的笑意。但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反而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理智感。

　　韩东。

　　陈默终于看到了这张脸。这张隐藏在无数阴谋、杀戮和扭曲实验背后的脸。

　　没有想象中的疯狂或狰狞。只有一种智性的、掌控一切的平静。

　　韩东的目光，越过全副武装的行动队员，直接落在了陈默脸上。那目光如同实质，带着评估、审视，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慈祥的满意？

　　“陈默。”韩东开口了，声音不高，温和，清晰，带着一种学者演讲般的韵律感，“你终于来了。比我想象的，快了一些。”

　　灰狼的枪口已经抬起，瞄准了韩东。“韩东！你被逮捕了！命令你的人放弃抵抗！”

　　韩东仿佛没有听到灰狼的威胁，甚至没有看那些指向自己的枪口。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陈默，微微颔首：“不错。经历了那些……‘测试’，你的心理韧性和认知清晰度，依然保持在阈值之上。甚至有所提升。‘镜像’零号的原始人格模型，确实具有相当优秀的抗压与自适应特性。”

　　他在评价一件作品。

　　陈默感到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声音冰冷：“韩东，你的游戏结束了。”

　　“游戏？”韩东轻轻笑了，摇了摇头，“不，孩子。这不是游戏。这是‘进化’。”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被数据流包裹的空间，“你看到的这些，是旧时代的终结，也是新纪元的序章。混乱的、低效的、被生物本能和脆弱情感驱动的‘自然人’，终将被更稳定、更高效、更可预测的‘镜像体’取代。而我，找到了通往这条道路的钥匙——就是‘你’，陈默。或者说，是你身上所承载的，那个近乎完美的‘人格与社会身份复合模板’。”

　　“你是个疯子。”剃刀忍不住骂道。

　　“疯子？”韩东终于将目光转向剃刀，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像高等生物看待低等物种，“不，我只是比你们看得更远，想得更深。情感是系统的漏洞，道德是进化的枷锁，自由意志是概率的幻觉。而我，找到了将‘人’从这些原始缺陷中解放出来的方法。‘镜像’计划，不是毁灭，是升华。”

　　他重新看向陈默，语气变得近乎诱惑：“陈默，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作为‘原型’，你被无数的偶然、他人的期待、社会的规则所束缚。你的潜力，远未被真正开发。加入我，成为‘镜像’的源头与导师。我们可以一起，塑造一个更理性、更有序、更……完美的新世界。你的父亲，那个理想主义的法官，如果能看到一个由绝对理性的‘司法镜像’维护秩序的世界，他一定会欣慰的。”

　　他竟然提到了父亲！陈默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父亲如果知道你把活生生的人变成你实验室里的玩具和工具，他只会唾弃你！”陈默厉声道。

　　韩东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失望，但很快被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取代。“情感纽带，蒙蔽了你的判断。可惜。”他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没关系。你的数据，已经足够完整。你的‘拒绝’，本身也是宝贵的最终应激反应样本。”

　　他抬起手，手指在虚空做了一个轻点的动作。

　　瞬间，整个半球形空间的数据流速度骤然加快！屏幕上的图像切换，变成了整个岛屿的建筑结构图，以及……他们这支行动小队每个人的热成像轮廓和生命体征数据！甚至连他们此刻的位置、武器状态、心跳频率都清晰显示！

　　“警报！我们被全方位监控了！”幽灵急道，试图干扰信号，但终端显示对方的防御系统等级远超他的破解能力。

　　“没用的，孩子。”韩东温和地说，“从你们踏上岛屿的那一刻，你们就在我的‘场’里。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每一束光，都是我的眼睛和耳朵。”

　　他话音刚落，他们来时的走廊方向，传来了整齐划一的、沉重的脚步声。不止一个，是一群！

　　与此同时，半球形空间侧面几扇隐藏的门滑开，走出十几个身影。

　　他们穿着统一的深灰色制服，身形矫健，动作协调得如同一个人。他们的脸……各不相同，但眼神都和玻璃墙后那些“镜像人”一样，空洞，冰冷，没有焦点。他们手中拿着非制式的、造型奇特的武器，枪口稳稳地对准了行动小队。

　　更让陈默心脏骤停的是，在这些“镜像守卫”中间，走出了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高大，消瘦，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不再是医院里那种疲惫的虚无，而是一种彻底的、毫无生气的空洞，比疤面之前更甚。他手中也拿着一把武器，对准的方向……是陈默。

　　是疤面！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很惊讶？”韩东欣赏着陈默骤变的脸色，“一个备份单元而已。真正的‘工具’，总是有冗余设计的。医院里那个，是故意留给你们的‘线索’和‘样本’，用于消耗你们的调查精力，并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向‘鹦鹉螺号’。而这个，”他指了指持枪的疤面，“才是最新校准完毕、处于待命状态的任务执行单元。他的指令很简单：清除所有未经授权的入侵者，尤其是……‘原型体’。”

　　备份单元！医院里那个崩溃的、流露情感的疤面，竟然是韩东故意放出来的诱饵和误导！眼前这个，才是真正的、完全处于控制下的杀戮工具！

　　一股寒意从陈默的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从一开始，就落在了韩东的算计之中！每一步，可能都在对方的预料之内！

　　“开火！”灰狼的吼声打破了瞬间的死寂！

　　枪声骤然在封闭空间内炸响！火光迸溅！子弹撞击在合金墙壁和特种玻璃上，发出刺耳的尖啸和爆鸣！

　　行动队员们凭借精湛的战术素养和默契，瞬间寻找掩体（大厅内有几根结构柱和操作台），进行反击。子弹交织成网。

　　但那些“镜像守卫”的反应速度和射击精准度，高得吓人！他们仿佛共享同一个战斗AI，移动、射击、掩护，行云流水，毫无滞涩，而且对疼痛和恐惧毫无反应！即便中弹，只要不是要害，动作几乎不受影响！

　　更可怕的是疤面。他完全无视射向自己的子弹，眼睛死死锁定陈默，以一种近乎鬼魅的速度和角度，穿过弹幕，直扑过来！他的目标明确至极——陈默！

　　“保护‘镜子’！”灰狼吼道，调转枪口试图拦截疤面。

　　但疤面的动作太快，太诡异！他像能预判子弹轨迹一样，以毫厘之差闪过灰狼的扫射，手中那把造型奇特的武器已经抬起——

　　不是开枪！枪口射出的是一张闪着幽蓝电光的金属网！速度快得惊人！

　　陈默下意识地向旁边扑倒！金属网擦着他的后背飞过，打在身后的合金墙壁上，爆开一团耀眼的电火花，墙壁被蚀刻出焦黑的痕迹！是某种高能电击或腐蚀武器！

　　陈默在地上翻滚，拔出手枪（行动前配发的非致命性高能电击枪，但对“镜像人”效果未知），对着再次扑来的疤面扣动扳机！

　　“滋啦——！”蓝色的电弧命中疤面的胸口！他的身体猛地一颤，动作停滞了半秒，但眼中的空洞没有丝毫变化，反而像是被激发了某种程序，速度更快地冲了过来！

　　电击无效！或者效果被大幅削弱！

　　疤面已经近在咫尺！陈默甚至能看清他眼中倒映出的、自己惊愕的脸！他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混合着机油和淡淡消毒水的、非人的气味！

　　疤面手中的武器再次抬起，这次是尖锐的、闪着寒光的刺刃，直刺陈默的咽喉！

　　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格外沉闷、巨大的枪响，从他们进入的那个通道方向传来！

　　不是小队武器的声音！口径更大！

　　紧接着，是走廊里密集的“镜像守卫”倒地的声音，和一种……仿佛金属被巨力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噪音！

　　一道庞大的、完全不符合人类体型的黑影，如同失控的战车，猛地撞破了通道口的合金框架，冲进了半球形大厅！

　　那是一个……“人”？

　　身高超过两米五，浑身包裹在厚重、粗糙、像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合金装甲里，装甲缝隙间露出虬结的、非正常膨胀的肌肉纤维，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裸露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骨骼或液压传动装置！他的左手是一面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合金盾牌，右手则是一把夸张的、还在冒着青烟的转轮式机炮！

　　他的头部也被简陋的装甲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狂暴、混乱，却又燃烧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纯粹的毁灭欲望！

　　是“零号”！地下室那个奄奄一息的初代失败品？！他怎么变成这样了？！还出现在这里？！

　　“零号”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野兽咆哮的怒吼，手中的转轮机炮喷吐出致命的火舌！子弹风暴般扫向那些“镜像守卫”和韩东的方向！威力之大，连厚重的合金墙壁都被凿出一个个可怕的凹坑！

　　大厅里瞬间陷入更加混乱的、三方交火的炼狱！

　　“镜像守卫”的训练有素在“零号”这种纯粹暴力的碾压式攻击面前，出现了短暂的混乱。韩东一直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愕和一丝……怒意？他似乎没料到“零号”会以这种形态、这种方式出现！

　　疤面的动作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刺向陈默的刺刃偏了方向，在陈默肩头的防弹护甲上划出一道火星。

　　陈默趁机连滚带爬地躲到一根结构柱后面，剧烈喘息。他看着那个在弹雨中咆哮冲锋、如同怪物般的“零号”，心中充满了惊骇。

　　这到底是什么？！

　　“那是……早期生物强化与机械义体融合的……失败实验体。”韩东冰冷的声音透过枪声传来，带着被冒犯的怒意，“一个本该被‘回收’的垃圾！谁把它放出来的？！”

　　他的目光，猛地射向大厅另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扇之前没注意到的、更小的维修通道门，此刻正缓缓关上。

　　门缝后面，似乎有一双眼睛，飞快地瞥了一眼大厅内的混乱，然后消失了。

　　那双眼睛……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

　　虽然只是一瞥，但那眼神里的情绪……复杂到了极致。有恐惧，有决绝，有一丝疯狂的快意，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轮廓。

　　是谁？

　　没有时间细想。“零号”的狂暴攻击暂时搅乱了韩东的防御。灰狼抓住机会，对着通讯器吼道：“鹰眼！报告外部情况！我们需要撤离路线！”

　　“外部……大量热源正在从地下设施涌出！是‘镜像守卫’！数量……超过一百！他们正在包围建筑！重复，我们被包围了！”鹰眼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

　　瓮中捉鳖。他们真的成了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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