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观音碎

　　云嫔带着随从回到韵光殿，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她略显疲惫的容颜。

　　迎禾愁眉不展，忧心忡忡地劝谏：主子明鉴，那赵婕妤城府深沉，手段狠辣，绝非善类。今日她在御花园中对主子那般热络，只怕别有用心。若是日后生出什么祸端，恐怕会牵连到主子。

　　云嫔正对镜卸妆，纤纤玉指轻轻取下鬓边一支赤金点翠步摇。

　　她神色平静如水，从容应道：不必过虑。赵婕妤如今怀有龙裔，风头正盛，与她结交虽有风险，却也暗藏机遇。她将步摇轻轻放入紫檀妆奁，转身凝视迎禾，只要行事谨慎，把握分寸，未必不能从中获利。

　　她起身走向窗边，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继续道：况且她身怀龙裔，已是众矢之的。后宫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咱们正好可以借力打力，在这波涛汹涌中寻得一线生机。

　　迎禾若有所思地点头称是，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和低语声。

　　只见一个小宫女匆匆入内，跪地禀报：主子，赵婕妤派人送来节礼，说是答谢主子方才在御花园赠香囊之谊。

　　说话间，外头进来一个宫女，手中捧着一个锦盒，恭敬行礼后说明来意便告退了。来的只是个体面些的小宫女，并未见青絮亲自前来，这份的份量可想而知。

　　云嫔淡淡扫了眼那锦盒，唇角微扬，带着几分讥诮：瞧见没，她如今倒是风头正盛，连送礼都这般敷衍。

　　迎禾上前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是些寻常点心，连装点心的瓷盘都是宫中最普通的样式，不禁面露失望：这点心连御膳房平日赏赐的都不如，赵婕妤未免太过小气。

　　云嫔缓缓踱步至榻前坐下，语气平和：她的心思再明白不过。无非是想用这些小恩小惠拉拢我，好让我与她一同对付皇后和淑妃。待事成之后，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也好找个替罪羊。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点心，不过是投石问路罢了。

　　赵婕妤如此敷衍，分明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迎禾蹙眉又道，语气中带着不满。

　　云嫔轻笑摇头，目光深远：她是顺国公嫡孙女，自幼娇生惯养，眼高于顶。我不过是寻常官宦之女，如何入得了她的眼？

　　她放下茶盏，摆了摆手，罢了，把这些点心拿去分给宫人吧，就说是赵婕妤的赏赐。

　　迎禾应声端着点心退下，殿内重归寂静。

　　——

　　春和殿内，烛影摇红，沉香袅袅。

　　主子，这个力道可还合适？青絮立在赵婕妤身后，小心翼翼地揉捏着她的肩颈，声音轻柔。

　　赵婕妤闭目养神，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她发间珠钗已卸，更显慵懒之态。

　　主子近日为小主子的前程劳心费神，奴婢瞧着实在心疼。青絮手上动作不停，轻声细语，想当初在国公府时，主子何曾需要这般筹谋。如今既要防着各宫，又要讨好陛下，实在是辛苦。

　　赵婕妤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怨毒：若不是谢氏使了见不得人的手段鸠占鹊巢，抢了本该属于我的后位，我何至于此？她纤指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总有一天，我要让她知道，谁才配坐上那个位置。

　　主子慎言。青絮连忙压低声音提醒，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这长丽宫另一头还住着陈容华，难保没有耳目。况且隔墙有耳，若是传到皇后耳中……

　　赵婕妤冷哼一声，虽不再言语，但眼中的恨意却丝毫未减。

　　这时，外头传来通报声，说是康全前来传话：皇帝今晚要来探望。

　　赵婕妤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吩咐青絮：快，梳妆。把那件新制的胭脂红宫装取来，再配上那套红宝石头面。

　　青絮连声应下，正要伺候赵婕妤更衣，忽见一个宫女惊慌失措地冲进殿来。那宫女面色惨白如纸，脚步踉跄，见到青絮便哆嗦着要扯她的衣袖，连礼数都顾不上了。

　　青絮皱眉呵斥：何事如此慌张？莫不是闯了什么祸事？在主子面前这般失态，成何体统！

　　青、青絮姐姐……宫女颤声唤道，语不成句，一双眼睛惊恐地望向内间的赵婕妤。

　　里间的赵婕妤闻声侧首，朝青絮投来询问的目光，眉宇间已见不悦。

　　只听宫女战战兢兢地禀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主、主子……观、观音像碎了！就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那尊白玉送子观音！

　　赵婕妤闻言瞳孔骤缩，手中的螺黛地一声落在妆台上，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她猛地站起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什么？那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物件！青絮脸色煞白，额间渗出细密汗珠，你怎么当的差？

　　赵婕妤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皇后赏赐的送子观音在孕中碎裂，若传扬出去，必会被视为不祥之兆，不仅会惹来闲言碎语，更可能让皇帝心生芥蒂。

　　她双手扶案起身，一手护着隆起的腹部，缓步走向那宫女。行至近前，她猛地抬手，一记耳光重重落下。

　　宫女猝不及防，踉跄倒地。她慌忙捂住红肿的脸颊，连滚带爬地跪好，不住叩首，主子恕罪……主子恕罪……

　　赵婕妤怒目圆睁，厉声斥道：你莫不是谢氏派来害我的？存心要置我于死地？说！是谁指使你的？

　　宫女面无人色，泪如雨下，连连叩首：主子明鉴，奴婢万万不敢。奴婢对主子忠心耿耿，方才进去打扫，只是轻轻一碰，那观音像就……就碎了……奴婢真的不知为何会这样……

　　赵婕妤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胸口剧烈起伏。这时，吟花适时进来，见状连忙劝解：婕妤如今怀着龙嗣，应当以皇嗣为重，岂可如此动怒？若是伤了胎气，岂不是得不偿失？

　　赵婕妤瞥了吟花一眼，觉得此言在理，便未再发作。她沉吟片刻，对着宫女微微颔首，语气稍缓：也罢，本婕妤姑且信你这一回，你先退下。

　　说着，她抬手揉了揉紧蹙的眉心，显露出疲惫之态。

　　还不退下？赵婕妤抬眼看向吟花，语气中带着逐客之意。

　　奴婢告退。吟花与青絮对视一眼，含笑行礼退出。

　　待那宫女战战兢兢地退下后，青絮急忙上前，压低声音：主子，如今该如何是好？

　　赵婕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声音对青絮吩咐：你速去安排，无论如何，要让她永远闭嘴。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奴婢明白。青絮点头，又迟疑道：可是主子，那观音像总要有个说法……

　　我自有主张，你快去办。赵婕妤摆手道，目光落在妆台上那支螺黛上，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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