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点石成金

　　张明远向内求生的命令，将整个大同府变成了一座巨大的、高速运转的工场和农场。所有能调动的人力，都被投入到垦荒、水利和工造之中。饥饿与生存的压力，化作了最原始的动力。

　　然而，现实的困难依旧冰冷地横亘在面前。

　　阴山煤矿的产量在付出了巨大努力后，终于稳定在每日两千五百斤左右，但这对于庞大的需求和低效的运输而言，依旧是杯水车薪。尤其是工坊的冶炼，依旧严重依赖木炭，对森林的砍伐速度惊人，长此以往，恐将引发新的生态灾难。

　　张明远深知，必须找到更高效、更可持续的能源和冶炼方式。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乌黑的煤矿。

　　这一日，他亲自来到了工造司下属的冶炼工坊。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和金属的气息，巨大的皮囊风箱在力夫的拉扯下发出沉重的喘息，炉火熊熊，匠人们汗流浃背地忙碌着。

　　“将军，按您之前提过的想法，我们试过将煤块直接投入炉中，但……烟火极大，呛人不说，炼出的铁品质极差，多孔易碎，根本无法使用。”工造司主事指着旁边几块蜂窝状的失败品，无奈地说道。

　　张明远蹲下身，捡起一块失败的生铁，又看了看旁边堆放的煤炭，眉头紧锁。他知道直接使用原煤（主要是烟煤）炼铁，因为硫、磷等杂质，确实会导致“热脆”或“冷脆”，使铁器质量低劣。在他的记忆里，似乎需要先将煤炭进行预处理，制成……焦炭？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海。

　　“如果……我们不直接烧煤，而是像烧木炭一样，先把煤在隔绝条件下高温加热，把它里面的某些杂质‘逼’出来，得到一种更纯净、火力更猛的燃料呢？”张明远尝试着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语言描述焦炭的炼制原理。

　　匠人们面面相觑，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匠师犹豫道：“将军，此法……闻所未闻。烧制木炭，需建窑密封，耗时甚久。这石炭（煤）……也能如此？”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张明远目光坚定，“立刻抽调人手，在煤矿附近选址，依烧制木炭之法，建窑试炼石炭！不必怕失败，所需物料，一律优先供应！”

　　带着将军的死命令和一丝渺茫的希望，工造司最富经验的几位老匠人带着学徒和物料，再次奔赴阴山煤矿。他们依照烧制木炭的“馒头窑”形制，进行了各种改造和尝试。一次，两次，三次……浓烟滚滚，窑体炸裂，得到的要么是未烧透的煤块，要么是燃尽的灰烬。

　　失败的阴云笼罩着试验场。

　　就在众人几近绝望之际，一位负责控制火候的年轻学徒，在一次尝试中，无意间延长了高温煅烧的时间，并更加精确地控制了通风口。当窑体冷却后，他们打开窑门，看到的不是灰烬，而是一种银灰色、布满孔隙、却异常坚硬的块状物。

　　“这……这是何物？”老匠师拿起一块，入手沉甸甸的，敲击有金属之声。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们将这种新燃料运回工坊，小心翼翼地投入炼炉。

　　奇迹发生了。

　　这种新燃料燃烧时，火焰稳定而猛烈，烟尘极少，温度竟比最好的木炭还要高！更令人惊喜的是，用它冶炼出来的铁水，流动性更好，杂质明显减少，冷凝后得到的生铁，质地远比之前用木炭或原煤炼出的要坚韧！

　　“成了！将军！成了！”工造司主事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进张明远办公的正厅，手里捧着一块新炼出的、泛着青灰色金属光泽的生铁锭，激动得语无伦次，“点石成金！此真乃点石成金之术啊！”

　　张明远接过铁锭，仔细查看，又用手指弹了弹，听着那清脆的回响，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真切的笑容。

　　“此物，便命名为——焦炭！”他沉声道，“立刻在煤矿大规模建造焦炭窑，将所有冶炼工坊的燃料，逐步替换为焦炭！我要在三个月内，看到我们大同府自己炼出的精铁，打造出最锋利的刀剑和最坚韧的犁铧！”

　　焦炭的成功应用，如同给濒死的躯体注入了强心剂。冶炼效率和质量大幅提升，对森林的依赖骤降。虽然煤矿的开采和运输压力随之增大，但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可见的成果，所有人的干劲都空前高涨。

　　与此同时，大规模的垦荒也初见成效。新修的沟渠引来了黄河水，滋润着刚刚开垦的土地。尽管播种稍晚，但河套肥沃的土壤和充足的日照，依然让禾苗顽强地生长起来，放眼望去，一片希望的绿色。

　　张明远站在新开垦的田埂上，看着远处煤矿方向升起的、不同于以往的、更加浓密的烟柱（焦炭生产），又看了看脚下这片充满生机的绿色，心中豪情顿生。

　　曹操的封锁，杨凤的背叛，的确带来了巨大的困难。但也正是这巨大的压力，逼迫他们挖掘出了自身更深层的潜力，完成了一次关键的技术突破。

　　“传令下去，”他对身后的陈琛说道，“将焦炭炼铁之法，列为工造司最高机密，严防外泄。同时，以此新铁，优先打造一批农具，分发各屯。再打造一批轻便坚韧的扎甲和环首刀，装备飞狼营！”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南方。

　　“曹操想困死我们，却不知，压力之下，我大同府已脱胎换骨！现在，该是我们稍稍展露锋芒的时候了。”

　　点石成金，不仅是将煤炭变为焦炭，更是将绝望，转化为了希望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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