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舍身成局

　　午时的阳光如审判之剑，刺穿麻将馆的残破屋顶。那明独自坐在八仙桌东位，对面是那个无脸黑影。长卷在两人之间悬浮，每道裂痕都在渗出黑色的雾。

　　「规则简单」黑影的声音像是千万人低语的重叠，「我赢一局，长卷消失一页。你只能胡一次——天胡十三幺」

　　那明抚摸袖口的茉莉花疤痕。自从小六消散后，这道疤就成了新的记牌器，每次触摸都能感知牌山的变化。但她清楚：天胡十三幺的概率是1587.53亿分之一。

　　开始。那明掷出骰子。指尖离手的刹那，她看见洪爱在雪地回眸的画面——这是她要守护的最后记忆。

　　第一局，黑影推倒九莲宝灯。长卷的字页化为飞灰，李清照的《声声慢》从世上消失。

　　第二局，黑影自摸大四喜。长卷的字页燃烧，李白《将进酒》的墨迹在火中扭曲。

　　那明的手指开始颤抖。她感到记忆正在流失——先是大学时代的设计梦，然后是母亲包茴香饺子的手法，最后是安眠药的苦味...

　　她突然按住最后一张牌，我要求加注。

　　黑影的轮廓波动起来：「你已一无所有」

　　那明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全部记忆。赌下一局天胡十三幺。

　　牌桌骤然寂静。长卷停止崩解，所有裂痕转向那明，像无数只眼睛凝视。

　　骰子自动滚出点数。十三张牌自动飞入那明手中——真的是十三幺起手：东西南北中发白，一九万条筒各一张。

　　但最后一张牌是空白的。

　　「缺什么？」黑影问。

　　缺名字。那明将空白牌按在心口，用我的记忆，换洪爱的名字。

　　她闭上眼，感到记忆如潮水退去：毕业典礼的欢呼、初恋的牵手、父亲葬礼的雨声...最后只剩下一种感觉——对某个人的眷恋，却想不起是谁。

　　「值得吗？」黑影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情绪，「没有记忆，情还在吗？」

　　那明睁开空洞的眼睛：情不需要记忆。

　　她打出手中的空白牌。牌面触桌的刹那，所有缺失的牌张从虚空浮现——正是洪爱血牌碎裂后的粉末重聚成的字牌。

　　天胡，十三幺。那明的声音平静得像深潭。

　　黑影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它的轮廓崩解成万千空白麻将，如暴雨倾泻而下。每张牌在落地前都浮现出一个名字：

　　...所有来过麻将馆的人，连同历史上被遗忘的无数名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长卷的裂痕开始愈合，墨迹自动重现。但二字始终空白——那明的记忆赌注赎回了她的存在，却没能归还名字。

　　麻将雨停歇时，馆内只剩下那明和满地的名字牌。她茫然地坐着，不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只感到左腕茉莉花疤痕在发烫。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一个穿绯色官服的女子弯腰拾起字牌，轻轻放在那明掌心。她的面容模糊不清，像是隔着重磨砂玻璃，但声音清晰如泉：

　　我叫洪爱。你是翁醉。

　　那明空洞的眼睛里，慢慢映出一朵雪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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