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战斗之后

　　薇薇安清冷的声音落下，病房内陷入一片奇异的寂静。巫玲儿还维持着那个半挂在薇薇安身上的姿势，但脸上的兴奋和好奇已经凝固，转而化为一种沉浸在故事结局带来的复杂情绪里的怔忡。小黄更是听得入了神，连呼吸都放轻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描绘出零前辈那样如山岳般强大的人无声落泪的画面，心里酸酸涩涩的。

　　就在这时，一声极轻的、仿佛从鼻息间漏出的气音，打破了沉默。

　　“呵...”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病房门不知何时被完全推开，爱丽丝正斜倚在门框上。她依旧穿着那身洁白挺括的护士长制服，露出一张带着明显忍俊不禁表情的脸。

　　冰蓝色的眼眸里漾着难得一见的笑意涟漪，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显然，她已经站在那里听了有一会儿了。

　　“原来如此...”爱丽丝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了然和几分戏谑，“你那强大的读心术，肯定读懂逍遥心里想了什么吧，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她说着，目光转向还挤在沙发里的巫玲儿和薇薇安，特别是薇薇安那虽然依旧维持着冰山表情、但耳根处一丝未褪尽的微妙红晕，笑意更深了些。

　　薇薇安紫眸微闪，不动声色地将还赖在自己身上的巫玲儿稍稍推开一些，整理了一下被压出褶皱的紫袍流纹，“小黄还在这里，算了。”

　　躺在床上的小黄突然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指了指自己。

　　巫玲儿被推开，也不恼，反而就势滑坐到沙发扶手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爱丽丝：“当时零老大发现逍遥用的是假身后，到底是怎么‘教训’他的？快说说嘛！”

　　爱丽丝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满足巫玲儿的好奇心。有些教训，未必需要动手，对于零那样的人来说，她缓步走到小黄的床边，指尖习惯性地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又看了看床头仪器上稳定的数据。

　　“陈年旧事，听听就算了。”爱丽丝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看着小黄时，眼神比刚才柔和了许多，“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把身体和精神都养回来。”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小黄脸颊上已经淡化的擦伤，“龙珠的后续处理，以及这次任务的详细报告，都需要你恢复状态后才能进行。”

　　接着，她微微俯身，凑近小黄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低语：“特别是...关于你擅自使用饮用黄牛饮料的详细心理报告和身体反应记录，我需要最准确的资料。所以，乖乖配合，好好养伤，明白吗？”

　　小黄的脸颊瞬间又有些发烫，乖乖地点了点头。爱丽丝前辈的气息拂过耳畔，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吻，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直起身，爱丽丝的目光扫过薇薇安和巫玲儿：“让她休息吧。你们俩，也别在这里吵她了。”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医疗官的权威。

　　薇薇安微微颔首，率先优雅地站起身，紫袍如水般流淌，仿佛刚才被巫玲儿缠得无可奈何的人不是她。巫玲儿虽然意犹未尽，但看了看小黄脸上确实残留的疲惫，也撇撇嘴跳下了沙发扶手。

　　“好吧好吧~小可爱你好好休息~”巫玲儿冲小黄眨眨眼，手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姐姐下次再来看你，给你带好玩的故事~”说完，便像只蝴蝶般轻快地跟着薇薇安离开了病房。

　　爱丽丝最后替小黄掖了掖被角，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按了按，留下一个安抚的触感。

　　“睡吧。”她声音轻柔，“我就在外面。休息一会后，我们需要和老板那边进行一次重要的视频通话。”

　　听到老板，小黄心里微微一紧。是了，这次任务搞出这么大动静，龙珠虽然拿到了，但过程可谓是一波三折，惊险万分，还损失了蒋尸前辈的假身...老板那边，肯定是要过问的。

　　她看着爱丽丝转身离开的白色背影，病房门轻轻合上，室内重新恢复了宁静。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似乎也淡了些。小黄缩进被子里，回味着刚才听到的关于零前辈的往事，想着爱丽丝前辈那个吻和叮嘱。

　　但身体的疲惫和药物的作用还是渐渐占了上风。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和内心复杂的情绪，在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与隐隐的紧张交织中，慢慢沉入了梦乡。

　　她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境光怪陆离，远古巨鲶空洞的白眼、龙珠温润的光芒、清漪惊愕的面容、爱丽丝冰蓝的眸子、还有零前辈无声滑落的泪水...这些碎片交织在一起，让她时而在深海中窒息，时而又仿佛漂浮在云端。最终，她是被一阵隐隐的、来自全身各处的钝痛唤醒的。

　　睁开眼，病房里依旧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阳光已经西斜，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温暖的光斑。爱丽丝前辈不在房间里，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她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小黄动了动手指，感觉力气恢复了一些，虽然肌肉依旧酸痛，尤其是腰侧被巨鲶尾巴扫过的地方，一动就牵扯着疼。但那种濒死的虚弱感和酒精带来的混沌感已经消退了大半。

　　想起爱丽丝前辈说的“需要和老板视频通话”，小黄心里有些忐忑。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起来活动一下，顺便去看看阿念他们怎么样了。她慢慢坐起身，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穿上床边摆放整齐的软底拖鞋，她扶着墙壁，小心翼翼地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一些，光线明亮而冷清。她凭着记忆，先走向隔壁的病房。

　　轻轻推开阿念病房的门，小黄的心瞬间揪紧了。

　　房间里的光线被调得很暗，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阿念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更显得他脸色苍白如纸，几乎没有一丝血色。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脆弱的阴影，平日里灵动的黑曜石眼眸此刻紧紧阖着，看不出任何神采。那两根总是精神抖擞翘着的小辫子，此刻也无力地散落在枕头上，几缕碎发被冷汗黏在额角。

　　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脆弱，仿佛一件精心烧制却不幸摔裂的瓷娃娃，虽然被勉强拼接起来，但遍布裂痕，轻轻一碰就会再次碎裂。呼吸微弱而均匀，靠着一旁的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

　　毛球蜷缩在阿念的枕头边，把自己团成一个橙黄色的小球，黑亮的眼睛半眯着，耳朵却警惕地竖着，时刻关注着小主人的动静。看到小黄进来，它只是轻轻“喵叭”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担忧，用脑袋蹭了蹭阿念的脸颊，然后又不动了。

　　小黄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生怕惊扰了这份令人心碎的宁静。她看到阿念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插着留置针，纤细的手腕仿佛一折就断。

　　她伸出手，极轻极轻地握住了阿念没有打针的那只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心里一颤。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体温一点点传递过去。

　　“阿念...”她低声唤道，声音哽咽，“姐姐没事了...我们都安全了...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床上的人儿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仪器上跳动的数字证明他生命的延续。小黄就这样静静地站着，握着阿念的手，心里充满了愧疚和怜惜。她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变得更强大，好好保护这个弟弟，绝不能再让他陷入这样的险境。

　　她在阿念的病房里待了许久，直到腿站得有些发麻，才轻轻松开手，替他掖好被角，又摸了摸毛球的小脑袋，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按照指示牌，小黄找到了特殊监护室所在的区域。这里的安保明显更加严密，空气中也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她透过监护室门上的观察窗向里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安娜前辈挺直而孤寂的背影。她依旧穿着那身紫袍，但此刻上面沾染的污渍和血痕已经清理干净，只是袍角有些不易察觉的褶皱。她坐在一张病床旁的椅子上，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如同一座沉默的守护雕像。她的目光专注地投向病床，小黄从这个角度看不到床上的具体情况，只能看到被子隆起一个大大的鼓包，将下面的人完全遮盖，连一丝头发都没有露出来。

　　那鼓包纹丝不动，仿佛下面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用被子紧紧包裹、隔绝外界一切的空壳。安娜的右手放在被子上，隔着厚厚的布料，轻轻按在大概是莉莉肩膀的位置。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极致的克制，仿佛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惊飞一只停驻的蝴蝶，或者...震碎一块已经布满裂痕的水晶。

　　小黄看不到安娜的表情，但能从她紧绷的肩线和那种几乎凝固的空气里，感受到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担忧和压抑的心烦意乱。莉莉的情况显然非常糟糕，这种糟糕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彻底封闭和崩溃。布布玩偶的受损，以及战斗中可能承受的超出极限的伤害和恐惧，让这个本就脆弱的女孩彻底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小黄没有进去打扰。她明白安娜前辈，需要的是绝对的安静和专注来陪伴莉莉，试图用她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将莉莉从那个黑暗的、只有恐惧的世界里拉回来。她在门口默默站了一会儿，心中为莉莉祈祷着，然后悄悄离开了。

　　在康复训练室，小黄找到了蒋尸前辈。他正站在一堆复杂的器械中间，尝试进行基础的协调性训练。然而，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他换上了一套新的、看起来更加厚重的战术训练服，但与他此刻的状态格格不入。那条标志性的臂甲不见了，正摆在一旁。

　　蒋尸试图抬起右臂去触碰前方一个闪烁的光点，但他的动作极其僵硬和迟缓，仿佛手臂有千斤重。臂甲关节处发出细微的、不顺畅的“咔咔”声，与之前那种如臂使指、充满毁灭力量的流畅感天差地别。他的手指张开、握拢，动作看起来十分吃力，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当他试图向前迈出一步时，整个人的协调性完全失控。左腿迈出去了，右腿却像是被钉在原地，导致他身体一个剧烈的踉跄，差点摔倒。他及时扶住了旁边的栏杆，战术目镜下的疤痕扭曲着，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这具陌生的“新身体”。

　　他显然没有逍遥和零那么强的适应性，小黄记得在古城那一次任务，逍遥和零的假身被摧毁后，只是返程的时间，两人的基本行动就没问题了。

　　“蒋尸前辈！”小黄赶紧上前一步，担心地喊道。

　　蒋尸闻声，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战术目镜对准小黄。他似乎在调整焦距，顿了几秒，才用那沙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滞涩感回答：“...小黄。你...醒了。”

　　他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耗费不小的力气才能从喉咙里挤出来。

　　“我没事了，前辈您...”小黄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先前从爱丽丝口中了解过了，为了给他们断后，蒋尸前辈的假身被彻底摧毁了。现在这个新的身体，显然还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和磨合。

　　“新...假身。”蒋尸言简意赅地解释，试图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又让他身体晃了一下，“需要时间。”

　　小黄用力点头：“嗯！前辈您一定很快就能适应的！您那么厉害！”

　　蒋尸似乎想扯出一个表示“没事”的表情，但面部肌肉的控制同样不理想，最终只形成了一个略显怪异的抽动。他不再说话，而是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康复训练上，继续与那不听话的肢体较劲。小黄看着他专注而艰难的侧影，心中充满了敬意和感激。她没有再多打扰，默默看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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