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桃效与旧事

　　玄墓山深处，一处背风的天然岩洞。

　　洞内干燥，洞口有藤蔓垂落，形成天然遮蔽。武松寻了些枯枝，随手打了个响指，指尖迸出一簇淡金色火苗点燃，篝火噼啪作响，驱散了山夜寒意，也映亮了洞壁上嶙峋的岩石纹理。

　　林晓在洞内相对平坦处盘膝坐下，并未急于服用“霸血仙桃”。她深知此等灵物药性霸烈，需得身心宁静、灵力圆融时服用，方能最大限度吸收，避免浪费甚至反噬。方才一番波折，心绪虽已平复，但灵力运转仍需稍作调息。

　　武松则大咧咧地坐在火堆对面，将那根镔铁戒棍横放膝头，取下腰间一个硕大的黄皮葫芦，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顿时，一股浓烈却不显浑浊、反而带着奇异醇香的酒气弥漫开来。

　　“哈——好酒！”武松抹了把嘴，将葫芦递向林晓，“女娃娃，来一口？山夜寒凉，驱驱湿气。”

　　林晓略一迟疑，还是接过葫芦。入手沉甸甸，触感温润。她并未直接对嘴，而是稍稍倾斜，小心地啜饮了一小口。酒液入口，初时辛辣如刀，直冲喉头，但旋即化为一股温润暖流，散入四肢百骸，不仅驱散了山间阴寒，竟连灵力运转都似乎活泼了一丝，精神为之一振。更奇的是，酒意中竟隐含着极其淡薄、却异常精纯的佛门愿力与草木清香，显然非是凡酿。

　　“好酒！”林晓也不禁赞道，将葫芦递回，“此酒非凡品，前辈厚意。”

　　武松接过，嘿嘿一笑：“算你识货。此乃贫僧当年……唔，一位故人所赠的‘般若汤’，以百种灵谷、辅以佛前供奉的净水、再封于灵木桶中窖藏甲子而成。可惜，所剩不多了。”他摩挲着葫芦，眼中闪过一丝追忆，随即又恢复豪爽，“酒也喝了，话也说了，女娃娃，趁此闲暇，不妨将那桃子用了？贫僧在此，也好替你护法一二。”

　　林晓知他好意，更难得有此高人护持，机会确实难得。她不再犹豫，从储物囊中取出那枚“霸血仙桃”。

　　赤红如血的桃身在篝火光晕下愈发晶莹，表面暗金纹路缓缓流淌，仿佛有生命在呼吸。浓郁异香散发，引得洞内空气都泛起微微涟漪。

　　她屏息凝神，先以自身灵力缓缓流转周身，确保状态达到最佳。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仙桃送到唇边，轻轻咬破桃皮。

　　桃皮极薄，牙齿触及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清甜与微辛的汁液便涌入喉中。汁液所过之处，如清泉涤荡，又如暖流淌过，带来一种通透舒畅之感。林晓不敢怠慢，三口两口，将整枚仙桃连同果核（果核坚硬如铁，内含更浓郁的金气）一并吞服入腹。

　　初时并无太大感觉，只是腹中暖洋洋的，颇为舒适。

　　但仅仅数息之后，异变陡生！

　　一股磅礴炽热、却又带着锐利锋芒的气息，猛地从腹中炸开！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又如万千金针攒刺！这气息正是仙桃蕴含的甲子庚金煞气与乙木生机的混合体，此刻在林晓体内横冲直撞，霸道无比！

　　庚金煞气锋锐无匹，所过之处，经脉隐隐刺痛，仿佛要被撕裂、被淬炼；而乙木生机则紧随其后，如春风化雨，温柔却又坚韧地修复着被煞气“刮擦”过的经络，并催动气血更加旺盛地奔流。一破一立，一刚一柔，形成一种奇异的循环。

　　林晓早有准备，立刻运转《青竹剑诀》。青竹剑意本就坚韧不拔，擅于以柔韧化解锋锐，此刻在她神识引导下，化作潺潺清流，主动迎向那霸道的混合气息，并非硬撼，而是疏导、分流、引导其按照特定路线在体内循环，淬炼四肢百骸、五脏六腑。

　　同时，她丹田中那缕得自“衔珠草”的精纯先天木灵之气，也似被同源的乙木生机引动，自发流转起来，所过之处，经脉的韧性大大增强，对庚金煞气的承受力显着提高，修复速度也加快不少。

　　洞内，林晓周身气息起伏不定。肌肤表面时而泛起淡淡金属光泽（庚金之气外显），时而又透出温润青意（乙木生机与自身灵力）。她的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密汗珠，显然承受着不小的压力。

　　武松盘坐对面，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林晓的状态。他并未出手干预，只是偶尔微微颔首，似对林晓的应对方式表示认可。他能感觉到，这女娃娃根基之扎实、神识之凝练、对自身灵力掌控之精微，远超同阶修士，难怪能领悟那奇特的草木共鸣之道。

　　淬炼过程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

　　最初那霸烈汹涌的气息，逐渐被林晓以坚韧的意志和精妙的功法引导、驯服、吸收。庚金煞气丝丝缕缕渗入她的骨骼、筋膜、甚至血液之中，带来一种轻微的、持续的麻痒刺痛感，仿佛整个身躯正在被千锤百炼。而乙木生机则滋养着每一寸被淬炼过的血肉，使其在强化之余，不失活性与韧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强度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肌肉更加紧实有力，骨骼越发坚韧，经脉在一次次被“刮擦”又修复的过程中，拓宽了一丝，也更具韧性。甚至，连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功能隐隐增强。

　　更让她惊喜的是，那枚被一同吞下的仙桃核，在胃中缓缓释放出一股更加凝练、更加精纯的庚金本源之气。这股气息没有最初的煞气那般暴烈，却更加深入骨髓，悄然改善着她的体质，使其对金铁之气的亲和度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连带着她青竹剑气中，也隐约多了一分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意。

　　当最后一丝躁动的气息被彻底吸收、融入己身，林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浊气竟隐隐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轻响，在空气中凝而不散片刻，才缓缓消散。

　　她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清澈更胜往昔。仔细体会自身变化，不禁欣喜。

　　肉身力量暴涨约三成！筋骨强度、经脉韧性、脏腑功能均有显着提升。灵力总量虽未明显增加，但运转更加流畅迅捷，尤其是施展剑诀时，剑气似乎更加凝练，穿透力更强。更重要的是，体质得到改善，对庚金类灵气、甚至一些煞气的抵抗力明显增强。

　　【灵植培育】子系统在意识中悄然反馈： 【服用‘霸血仙桃’（甲子）。成功吸收其庚金煞气与乙木生机。肉身强度显着提升，金属性抗性微弱增加。与‘衔珠草’先天木灵之气融合度略有提升。】 仙缘点数竟也增加了50点，看来吸收此等高品质灵物本身就算一种“仙缘”。

　　“感觉如何？”武松的声音传来。

　　林晓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只觉身轻体健，气血澎湃，有种脱胎换骨般的舒泰。她由衷向武松行礼：“多谢大师护法。此桃神效，晚辈受益匪浅，肉身淬炼之效，远超预期。”

　　武松打量她几眼，点了点头：“嗯，气息沉稳，精光内敛，确实吸收得不错。你这丫头，功法特异，根基也牢，倒是没浪费这桃子。”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不过，你那功法……似乎并非纯粹剑修路数？隐约有几分自然道韵，与这山中草木隐隐相合，莫非是得了某种上古植修传承？”

　　林晓心中微凛，这武松眼力当真毒辣。她斟酌道：“晚辈师承姑苏林家‘青竹剑’，剑诀本有坚韧灵动、亲近自然之意。至于些许草木感悟，确是晚辈另有机缘，自行参悟所得，并非系统传承。”

　　“自行参悟？”武松虎目一瞪，随即哈哈笑道，“好！好一个自行参悟！悟性高，有主见，不拘泥成法，这才是成道的胚子！比那些死守着祖传功法、不知变通的蠢材强多了！”他对林晓似乎更加欣赏。

　　林晓趁机问道：“方才听大师言，欲以此桃庚金煞气淬炼旧物，不知是何宝物？晚辈或可略尽绵力。”她感念赠桃之恩，真心想回报。

　　武松闻言，笑容微敛，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神色。他沉默片刻，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样物件。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沉、似铁非铁、似石非石的碎片，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布满划痕与污渍，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但林晓目光触及这碎片的刹那，眉心却毫无征兆地微微一跳！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极其细微、难以言喻的共鸣感！仿佛这碎片与她识海中，那枚沉寂已久的“通灵宝玉”碎片，存在着某种极其遥远的、同源而异质的联系！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

　　武松并未察觉林晓的异样，他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块碎片，声音低沉了几分：“此物……乃贫僧一位至交兄长所遗。他……唉，不说也罢。总之，他当年曾持此物，与贫僧并肩作战，诛杀邪魔。后来他遭奸人所害，身死道消，只留下这残片。此物本是一件佛门护法之宝的碎片，内蕴降魔佛光与一丝不朽金性。可惜受损严重，灵光蒙尘。”

　　他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希冀与执念：“玄墓山庚金之气浓厚，尤其虎咆岩下地脉，每甲子孕育仙桃之时，亦是地底金煞最活跃纯净之刻。贫僧本欲借仙桃为引，摄取一缕最精纯的庚金本源，尝试唤醒此碎片内沉寂的佛性与金性，也算……全了当年一段兄弟情义，为他讨个念想。可惜，桃子给了你……”

　　林晓心头震动。原来武松夺取仙桃，并非为了自身修炼或换取资源，竟是为了祭奠亡友，试图修复其遗物！这份重情重义，令人动容。

　　“大师高义，晚辈钦佩。”林晓肃然道，“既然此物需庚金本源，未必非仙桃不可。晚辈方才服食仙桃，对山中庚金之气感应敏锐了许多。或许……可以尝试沟通此地地脉，引导一缕精纯金气，供大师淬炼之用？”

　　武松眼睛一亮：“哦？你能沟通地脉金气？此话当真？”旋即又皱眉，“此地庚金煞气狂暴，地脉之力更非等闲，你方才淬体虽有小成，但修为终究尚浅，贸然引动，恐遭反噬。”

　　林晓却道：“晚辈自有分寸。我之法门，讲究顺应自然，共鸣引导，而非强行抽取。方才观大师‘醉仙拳’之意，亦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晚辈可凭借与草木地气的些微共鸣，为大师稍作指引，具体引动与淬炼，还需大师亲为。”

　　她想到【灵植培育】子系统对高灵性植物的感应，或许可以借此感知地脉中相对“温和”或“节点”处的金气流动，再结合自身新得的对金气的亲和，进行引导。风险虽有，但并非全无把握。

　　武松凝视林晓片刻，见她眼神清澈坚定，并非虚言逞强，终于重重点头：“好！既然你有此心，又有此法，贫僧便信你一次！不过，一切以你自身安全为重，若觉不妥，立刻撤手！”

　　“晚辈明白。”

　　两人不再多言。武松将那碎片置于篝火旁一块平坦岩石上，自己盘坐于前，双手结印，周身淡金色佛门罡气缓缓升腾，将其与碎片笼罩。他要以自身佛力为基，接引并驾驭即将到来的庚金之气。

　　林晓则走到洞口，面对黑沉沉的玄墓山夜色，缓缓闭上双眼。她将神识沉入体内，沟通那缕先天木灵之气，并以其为桥梁，尝试与洞外山岩、土壤、尤其是那些顽强生长在金属矿脉缝隙间的特殊植物建立微弱的共鸣。

　　【灵植培育】子系统悄然运转，将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放大、细化。渐渐地，她“看”到了黑暗中无数细微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灵气流，如同大地的血管，在山体中缓缓流淌、汇聚。其中一些流向狂暴混乱，一些则相对平缓，在特定岩层或植物根系附近，形成微小的“气旋”或“节点”。

　　她选中了洞外不远处，一丛生长在黝黑铁矿石缝隙中的、开着细小银白色花朵的“碎星草”。此草能在如此浓郁的庚金煞气中存活开花，本身就对金气有独特的适应与疏导能力。

　　林晓将一丝极其温和、充满生机的木灵之气，如同最轻柔的触手，缓缓探向那丛“碎星草”。没有强行侵入，只是如同友好的问候，轻轻触动其灵性。

　　碎星草微微摇曳，银白小花闪烁。

　　共鸣，悄然建立。

　　借助这共鸣，林晓的神识如同顺着草根，渗入岩层，清晰地“触摸”到了一条相对平缓、却异常精纯的庚金地脉支流。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自身那一丝新得的、对金气的微弱亲和力，如同在湍急河流边缘放下一个小小的、带有特定标记的“浮标”，向那条地脉支流发出一个清晰而谦卑的“请求”——并非索取，而是指引，指向洞内武松所在的位置，以及那碎片对精纯金气的“渴望”。

　　地脉有灵。或许是感应到了林晓神识中那缕先天木灵之气的纯粹与善意，或许是那碎片本身残留的佛性与金性产生了微弱的吸引力，又或许是武松全力释放的佛门罡气形成了某种“空穴”……

　　那条平缓的庚金地脉支流，竟真的微微改变了些许流向，分出了一缕纤细如发、却凝练精纯到极致的暗金色气流，如同受到指引的游鱼，循着林晓神识留下的微弱痕迹，穿过岩层，悄然流入洞中，精准地注入武松佛光笼罩下的那块暗沉碎片！

　　碎片猛地一震！

　　表面污渍与锈迹在精纯庚金之气的冲刷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一道微弱却坚韧、带着檀香与肃杀之意的暗金色光芒，自碎片深处缓缓亮起！

　　武松浑身剧震，脸上露出狂喜与激动交织的神色，低吼一声，更加卖力地催动佛门罡气，引导那缕地脉金气，小心翼翼地冲刷、温养着碎片。

　　林晓维持着与碎星草的共鸣，神识如同桥梁，稳定地传递着指引。她能感觉到地脉金气的精纯与强大，也感觉到自身神识与灵力的快速消耗。但她咬紧牙关，坚持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洞内，碎片上的暗金色光芒越来越稳定，越来越明亮，甚至隐约传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庄严悲悯的梵唱之声。

　　洞外，林晓脸色微微发白，额角再次渗出冷汗，但眼神依旧坚定。

　　直到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

　　武松忽然一声长啸，声震洞窟！他身前的碎片爆发出最后一波强烈的金芒，随即光芒内敛，恢复平静。但此刻的碎片，已与之前截然不同。暗沉之色褪去大半，呈现出一种古朴厚重的暗金色泽，表面隐约有细微的佛纹流转，虽仍是残缺，却透出一股不容亵渎的凛然之气与淡淡佛威。

　　成功了！

　　武松小心翼翼地捧起碎片，如同捧着世间至宝，虎目之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他深吸几口气，平复心绪，这才转身，看向洞口气息微喘、却面带笑容的林晓。

　　“女娃娃……”武松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前所未有的郑重，“这份情，贫僧记下了！”

　　林晓收回神识，只觉得一阵虚脱，但心中却充满成就感。她摇摇头：“是大师重情重义，感动天地，晚辈不过略尽指引之劳。”

　　武松大步走过来，将一枚非金非木、刻着一个“武”字的古朴令牌塞到林晓手中：“此乃贫僧信物。他日若遇难处，或需帮手，凭此令牌，到天下任何一处有头陀行脚僧挂单的寺庙，亮出此牌，道一声‘打虎武松’，自会有人尽力相助！”

　　他又拍了拍林晓肩膀，力道控制得极好：“你这丫头，心性、悟性、义气皆是上乘！好好修炼，未来成就不可限量！贫僧尚有他事，不便久留。你我今日就此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说罢，不等林晓再言，他已收起碎片与戒棍，对林晓抱拳一礼，身形一晃，便如猛虎出洞般掠出岩洞，几个起落，消失在黎明前最深沉的夜色山林之中，只余洪亮笑声隐隐传来：

　　“醉步踏红尘，伏虎镇乾坤！小友，珍重！”

　　林晓握着手中尚带余温的令牌，望着武松消失的方向，心中暖流涌动，亦有一丝豪情升起。

　　玄墓山一行，不仅成功取得“霸血仙桃”，更结识了武松这等豪杰，自身实力也得到淬炼提升，还意外地尝试了以新能力引导地脉之气……

　　收获，远超预期。

　　她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着姑苏城疾驰而去。

　　妹妹，仙桃已得，姐姐这就回来。

　　晨光，终于刺破黑暗，照亮了玄墓山铁灰色的群峰。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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