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暗流汹涌与“自己人”的试探

　　第五章：暗流汹涌与“自己人”的试探

　　勐拉之行的“接风宴”余味未尽，韩辰便带着满腹疑云和一身酒气返回了省城昆明。他没有急着向省委做全面汇报，而是先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梳理思路，整理从边境带回的零星线索——波岩村长的恐惧、密林深处的秘密通道、快速通关的油罐车、岩温书记过分的热情、以及那位态度微妙的海关女科长杨雪。

　　他知道，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还不足以支撑一个完整的指控，贸然抛出，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被早已编织好的关系网轻易化解。在云川这个看似平静实则盘根错节的官场生态里，他必须找到可靠的支点，才能撬动这块坚冰。

　　秘书阿木端着一杯浓茶进来，看着韩辰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小心翼翼地说：“省长，您昨晚就没睡好，今天又忙了一上午，喝点茶提提神吧。勐拉那边……是不是特别麻烦？”

　　韩辰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滚烫苦涩的茶汤，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麻烦？阿木，你说说看，在云川，想干点实事，最难的是什么？”

　　阿木挠了挠头，想了想，用他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实话实说：“我觉得吧，最难的是……让大家都往一个方向使劲。有些人吧，看着笑眯眯的，其实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生怕动了自己的奶酪。还有些人，干脆就是出工不出力，混日子。”

　　“小九九……混日子……”韩辰重复着这两个词，若有所思。这或许就是云川官场“水土不服”的核心症结。利益固化和惰性思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墙。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郑秘书长推门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省长，李德旺副省长听说您从基层调研回来了，想约您中午一起吃个便饭，说是给您接风，也交流一下工作。”

　　李德旺？那位在见面会上中气十足、强调云川“特殊性”的本地实力派副省长？韩辰心中一动。这顿饭，恐怕不只是“接风”和“交流”那么简单。

　　“好啊，李省长太客气了。时间地点他定，我准时到。”韩辰爽快地答应下来。该来的总会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探探这位“老云川”的底。

　　午饭安排在一家不起眼但味道地道的滇菜馆包间。李德旺果然是一副“老云川”的做派，穿着朴素的夹克，点了几个家常菜，没有山珍海味，只有一壶本地酿的包谷酒。

　　“韩省长，欢迎啊！咱们云川条件艰苦，比不上你待过的龙潭，将就着吃点家常菜。”李德旺亲自给韩辰倒上酒，语气豪爽，带着一种主人翁式的热情，却又隐隐透着距离感。

　　“李省长说哪里话，云川物产丰富，这菜看着就很有食欲。”韩辰笑着举杯，“我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熟悉，以后工作还要李省长多多支持。”

　　“互相支持，互相学习嘛！”李德旺碰了下杯，一饮而尽，随即话锋一转，“韩省长这次去勐拉，感觉怎么样？那边是我们省对外的南大门，情况比较复杂，民族问题、边境贸易、禁毒防艾……千头万绪，不好搞啊。”

　　来了。韩辰放下酒杯，神色如常：“是啊，确实感受到了复杂性。口岸建设有成绩，但也看到一些问题，比如基础设施还有待完善，边境管理的某些环节似乎还有提升空间。”

　　他故意说得比较模糊，想看看李德旺的反应。

　　李德旺夹了一筷子菌子，嚼了几下，慢悠悠地说：“勐拉那个地方，历史遗留问题多，民族关系敏感，有些事啊，急不得。岩温那个同志，是本地成长起来的干部，对情况熟悉，工作也还是有办法的。有时候，我们上面的人，不了解下面的具体困难，指挥多了，反而容易出问题。还是要充分信任基层的同志，让他们放手去干。”

　　这番话，听起来是经验之谈，实则是在为岩温，或者说为勐拉现有的格局辩护，委婉地告诫韩辰不要过多干涉，要“尊重”基层。

　　韩辰点点头，表示认同：“李省长说得对，基层同志确实辛苦。不过，信任不能代替监督。我听说，最近边境那边好像有些不寻常的动静，边防部队都加强了巡逻。确保边境安全稳定，是我们共同的责任，不能有丝毫马虎啊。”

　　李德旺拿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韩辰一眼，眼神锐利了几分，随即又笑道：“韩省长消息很灵通嘛。边境嘛，有点风吹草动很正常，我们有一套成熟的应急机制，公安、边防、海关都在盯着，出不了大乱子。你放心，这方面我们有经验。”

　　他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常规的边境管控，避开了韩辰话里可能暗指的“不寻常动静”。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闲聊，实则机锋暗藏。李德旺始终牢牢把控着话题的走向，不断强调云川的“特殊”和“复杂”，暗示韩辰这个“外来者”需要时间适应，需要尊重本地形成的“工作方法”和“人际关系”。期间，他不经意地提到了几位省里老领导对勐拉工作的“肯定”，其用意不言自明。

　　这顿饭，吃得韩辰心里更加沉重。李德旺的态度，基本代表了云川本地相当一部分干部的心态——保守、排外、倾向于维持现状。想在这里打开局面，仅凭一腔热血和上级任命是远远不够的。

　　饭后回到办公室，韩辰感到一阵疲惫。这种无形的掣肘和软钉子，比龙潭那种真刀真枪的对抗更让人心力交瘁。

　　他拿出加密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林薇的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

　　“是我。”韩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听出来了。云川的水，呛到了？”林薇的声音依旧冷静，但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疏离，多了一丝……关切？

　　“嗯，有点浑，还有点深。”韩辰苦笑，“勐拉那边，可能比我们想的更麻烦。我见到那个海关科长了，她好像知道些什么，但很谨慎。”

　　“杨雪？她是个聪明人，但也正因为聪明，才更懂得明哲保身。在那种地方，想做个纯粹的执法者，不容易。”林薇顿了顿，“我这边查到点新东西，和勐拉有关，但还不确定。你自己小心，岩温背后，不只是李德旺那么简单。”

　　“我知道。”韩辰深吸一口气，“你……也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传来轻轻一声：“嗯。”

　　挂了电话，韩辰握着手机，心里泛起一丝微澜。林薇那句“你自己小心”，似乎比以往多了点温度。在这个举目无亲、四周仿佛都是无形壁垒的云川，这细微的关切，竟让他感到一丝难得的暖意。

　　他甩甩头，将这点杂念抛开。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下午，韩辰主动参加了省政府办公厅组织的一个关于全省脱贫攻坚进度督查的会议。会议由李德旺主持，各相关厅局和地市分管领导参加。会议气氛沉闷，汇报多是按部就班，谈到困难和问题时，大多归咎于客观条件，对于下一步如何攻坚克难，提出的实质性措施不多。

　　轮到韩辰发言时，他没有重复那些套话，而是结合自己在龙潭的经验和这几天对云川的初步了解，提出了几点具体建议：比如，创新扶贫资金使用监管机制，防止“跑冒滴漏”；加强对扶贫产业项目的市场风险评估和后续扶持；鼓励基层探索符合本地实际的“小而精”的产业模式，而不是一味追求“大而全”……

　　他的发言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引来了一些与会者的认真倾听和记录。但也有人，包括主持会议的李德旺，脸上虽然带着笑，眼神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

　　散会后，一位来自偏远山区州的副州长悄悄找到韩辰，语气诚恳地说：“韩省长，您刚才讲的那些，说到我们心坎里去了！我们那里就是，上面定的有些产业项目，水土不服，老百姓得不到实惠，反而背了债！要是真能像您说的那样，让我们有点自主权，搞点适合当地的特色种养，那就太好了！”

　　这位副州长的话，让韩辰看到了一丝希望。云川的干部，并非铁板一块，还是有想干事、能干事的人。

　　然而，就在他刚刚燃起一点信心时，郑秘书长拿着一个文件夹，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省长，刚接到勐拉那边……岩温书记打来的电话。”郑秘书长欲言又止。

　　“他说什么？”韩辰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说……说接到群众反映，省里领导去调研后，他们海关的杨雪科长，就因为一点小疏忽，被……被暂停职务，接受内部调查了。”郑秘书长低声说道，“岩温书记语气很为难，说这是海关内部的管理事务，他也不好多问，只是觉得在这个节骨眼上，怕影响工作，所以向您汇报一声。”

　　韩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杨雪被停职调查？！就在他刚刚接触过她，暗示她可以向他汇报之后？！这绝不是巧合！这是赤裸裸的警告和报复！是岩温，或者说他背后的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在勐拉，乃至在云川，谁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想动他们的人，先掂量掂量后果！

　　一股怒火从韩辰心底窜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对方出手快、准、狠，直接打掉了他刚刚接触到的一个可能的信息源，而且用的是“内部管理”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一时难以直接干预。

　　他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省委大院里的车来车往，目光冰冷。

　　这云川的官场，果然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而他，已经接到了第一份带着血腥味的“战书”。

　　他缓缓转过身，对郑秘书长说：“知道了。转告岩温书记，我相信海关部门会依法依规处理。让他做好本职工作，确保口岸畅通和安全。”

　　示弱？不，这是战术性的隐忍。

　　韩辰知道，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他必须找到更坚实的突破口，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而那个被停职的杨雪，现在处境如何？她手里，到底掌握了什么秘密？这些问题，像钩子一样，牢牢抓住了韩辰的心。他意识到，这个看似柔弱的海关女科长，或许将成为打破勐拉僵局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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