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食堂里的交锋与“加料”的茶水

　　第十二章：食堂里的交锋与“加料”的茶水

　　李德旺副省长被“建议暂时回避工作”的消息，像一颗投入池塘的王八，没听见多大响动，却把池底的淤泥全给搅和起来了。云川省委省政府大院里的空气，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粘稠而微妙。以前见了面老远就堆起笑脸、恨不得把腰弯成九十度的干部们，现在看到韩辰，那笑容就像是打印上去的，标准是标准，就是少了点热乎气，眼神里还掺杂着三分敬畏、三分审视，外带四分“这尊神不知道还能镇宅多久”的嘀咕。

　　韩辰对此心知肚明，也懒得计较。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像刚进新手村就捡到了神器的玩家，看着风光，实则周围全是红名的怪，走位稍有不慎就可能被秒。白天，他陀螺似的连轴转，不是开会就是下乡，把李德旺留下的摊子——农林水、扶贫，这些听着就头大的领域——努力捋顺；晚上，还得对着岩罕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审讯记录发愁，琢磨那个比泥鳅还滑的岩温到底能藏在哪个耗子洞里。

　　秘书阿木倒是干劲十足，觉得自家省长扳倒了李德旺，那是“威震云川”，走起路来都虎虎生风，就是偶尔会因为听不懂某些本地干部委婉的“提点”而闹点小尴尬。比如，农业厅一位老处长汇报工作时，忧心忡忡地说：“韩省长，今年这雨水，有点‘偏’啊，就怕有些地方‘渴’得厉害。”阿木在一旁认真记录，还傻乎乎地问：“处长，哪个县特别旱？我们重点去看看？”搞得老处长一脸便秘，只能干笑：“呵呵，就是个比喻，比喻……”

　　这天中午，韩辰难得没应酬，也没让食堂送饭到办公室，决定自己去机关食堂吃。他想听听基层干部在饭桌上聊什么，有时候这种非正式场合，反而能听到点真东西。

　　食堂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韩辰穿着普通的白衬衫，也没让秘书跟着，自己拿着餐盘打了份简单的两荤一素，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他这一进来，原本喧闹的食堂瞬间安静了好几度，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扫过来，仿佛他餐盘里打的不是土豆丝，而是龙肝凤髓。

　　他刚拿起筷子，就听到旁边一桌几个年轻干部的议论声飘了过来，虽然压低了，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还是听得清楚。

　　“听说了吗？吴副书记昨天在会上发了好大的火……”

　　“为啥？因为李省长那事？”

　　“不止吧？我听说……是有人往上面递了东西，扯到吴副书记头上了……”

　　“不能吧？吴副书记多正派的人啊！”

　　“嗨，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看韩省长一来，就……啧啧。”

　　“嘘！小点声！正主儿在那边呢！”

　　议论声戛然而止。韩辰不动声色地吃着饭，心里跟明镜似的。那封匿名举报信的风，果然已经吹遍了整个大院，而且明显是冲着搅混水来的。对方这是看他盯李德旺盯得紧，想玩一手“围魏救赵”，把水搅浑，最好能让他和吴永刚斗起来，他们好趁机喘息，甚至金蝉脱壳。

　　正想着，一个声音在对面响起：“韩省长，一个人吃饭？不介意我搭个桌吧？”

　　韩辰抬头，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想曹操曹操就到——端着餐盘站在对面的，正是省委副书记吴永刚！

　　吴永刚今年五十多岁，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面相儒雅，是云川本土干部中学院派的代表，平时给人的感觉是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韩辰敏锐地察觉到，吴永刚镜片后的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锐利，虽然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吴书记，您请坐。”韩辰连忙起身示意。

　　吴永刚坐下，餐盘里是比他更简单的清粥小菜。“食堂的饭菜，也就图个方便。比不上韩省长在龙潭见识过的美味吧？”他看似随意地开启话题。

　　“哪里，云川食材好，食堂大师傅手艺也不错。”韩辰笑着应付。

　　两人边吃边聊，从食堂饭菜聊到最近的天气，又从天气聊到农业病虫害防治，话题绕来绕去，就是不沾半点敏感内容。食堂里其他干部都竖着耳朵，眼神时不时往这边瞟，这顿午饭吃得跟看悬疑片似的。

　　眼看饭快吃完了，吴永刚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韩省长年轻有为，魄力十足，一来我们云川就打开了局面，了不起啊。不过啊，这云川地处边疆，民族众多，情况复杂，有些事，就像这山里头的天气，看着晴朗，说不定哪片云彩后面就藏着雷呢。开展工作，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步子迈得太快，容易……扯着。”

　　来了！图穷匕见！这话听着是前辈好心的提醒，实则是在委婉地表达不满，暗示韩辰动作太猛，打破了云川原有的“平衡”，甚至可能引发了不必要的“雷暴”（指举报信风波）。

　　韩辰放下筷子，拿起桌上的免费茶水喝了一口，嗯，今天这茶味道有点怪，好像比平时涩了点？他面上不动声色，迎着吴永刚的目光，语气诚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吴书记提醒。您说得对，云川情况确实特殊。但也正因为情况复杂，问题多，我们才更需要敢于担当，敢于碰硬。有些脓疮，不挤掉，只会烂得更深，最终损害的是老百姓的利益，是云川长远发展的根基。我觉得，只要我们是出于公心，为了工作，为了云川好，就算暂时有些人不理解，甚至有些杂音，但只要方向是对的，步子稳一点、快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总不能因为怕扯着，就不走路了吧？”

　　他这话，既回应了吴永刚的“提醒”，也明确表达了自己坚持原则、一查到底的态度，甚至暗指那些“杂音”（举报信）不过是阻碍调查的伎俩。

　　吴永刚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复杂地看了韩辰几秒钟，最终点了点头：“韩省长有魄力，也有道理。好吧，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不多说了。总之，一切以大局为重。”他站起身，“我吃好了，你先慢用。”

　　看着吴永刚离开的背影，韩辰慢慢喝光了杯子里那点带着怪味的茶水。他知道，刚才这番对话，算是和这位本土派的重量级人物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无声的交锋。虽然没有撕破脸，但彼此的立场和态度，都已经清晰无误地传递给了对方。

　　他韩辰，不想，也不会被任何所谓的“平衡”和“杂音”束缚住手脚。

　　回到办公室，韩辰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大概是食堂的菜咸了，也可能是刚才和吴永刚说话费神。他让阿木再给自己泡杯茶。

　　阿木很快端着茶杯进来，随口嘟囔了一句：“奇了怪了，省长，您这桶装水好像下得特别快，我前两天刚换的，这水位又下去一大截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辰心里猛地一凛！水？他想起中午食堂那杯味道有点怪的茶，又联想到阿木的话……一个极其荒诞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冒了出来：不会有人无聊到在他办公室的饮用水里做手脚吧？下毒估计没那个胆子，但加点泻药或者让人精神不济的东西，恶心恶心他，干扰他的工作，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未必使不出来！

　　他立刻站起身，走到墙角那个蓝色的桶装水旁边，仔细看了看，密封口似乎没什么异常。但他不敢大意。

　　“阿木，这桶水不要喝了。去找后勤，以水质检测的名义，把我们办公室，还有秘书间、郑秘书长办公室的桶装水全部换掉，换下来的水悄悄留下样本。”韩辰沉声吩咐，脸色不太好看。如果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了，说明对手已经有点狗急跳墙，不择手段了。

　　阿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连连点头：“我……我马上去！”

　　处理完“茶水危机”，韩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疲惫和恶心。这云川的官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这时，加密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薇。

　　“举报信是投石问路，小心后续。岩温可能已潜回境内，目标或是你。注意安全，饮食起居尤其当心。”

　　看着这条信息，韩辰苦笑了一下。饮食起居？这提醒来得可真够“及时”的。

　　他回复：“已知。茶水有异，已处理。岩温动向，继续查。”

　　放下手机，韩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那些行色匆匆的干部。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面具，你永远不知道那面具后面，是善意，是恶意，还是冰冷的杀机。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更加艰难，也更加危险。但他没有退路。

　　他拿起内线电话，打给郑秘书长：“老郑，通知下去，下午的扶贫项目评审会，我亲自参加。另外，以省委办公厅名义发个通知，强调一下领导干部带头遵守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特别是公务接待和日常节约的问题，就从……规范桶装水使用管理说起吧。”

　　既然有人想玩阴的，那他就陪他们玩玩阳谋。他要用最堂堂正正的方式，告诉所有躲在暗处的人：他韩辰，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任何魑魅魍魉！

　　这云川的天，是时候该彻底清朗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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