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档案室里的三十年

　　第一百零一章 档案室里的三十年

　　省委档案室位于办公楼地下二层，厚重的水泥墙隔绝了所有声音。日光灯管发出惨白的光，照在一排排顶天立地的铁皮档案柜上。空气里有股樟脑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了。

　　韩辰出示了最高权限证件，值班的老管理员推了推老花镜，仔细核对后才放行。

　　“韩书记要查什么时期的档案？”

　　“1985年到1995年，省矿管局、地质局、还有省委办公厅的所有会议记录和工作简报。”韩辰想了想，补充道，“特别是关于云山青龙峡矿区开发论证的原始文件。”

　　老管理员引他到最里面的一个区域：“这部分档案去年刚数字化，但原始文件还保留在这里。您需要哪一年的，我帮您调。”

　　“先看1988年。”

　　那一年，父亲韩建国还是云山地质队的副队长，青龙峡矿区刚刚完成第一次全面勘探。

　　档案柜的抽屉被拉开，里面整齐排列着牛皮纸档案袋。韩辰抽出标有“1988-省矿管局-青龙峡开发论证”的那一袋，灰尘簌簌落下。

　　他戴上白手套，小心地打开。

　　里面是泛黄的文件和照片。第一份是《青龙峡稀土矿区储量评估报告》，封面盖着“绝密”红印。翻开，内页的数据和他父亲笔记里的完全一致——稀土储量保守估计三百万吨，伴生放射性元素铀、钍含量超标。

　　但报告的结论页，被人用红笔修改过。

　　原文是：“鉴于放射性元素超标，建议暂缓开采，待防护技术成熟后再行论证。”被划掉，改成了：“储量丰富，经济价值巨大，虽有放射性风险，但可通过技术手段控制，建议尽快立项开发。”

　　修改日期：1988年11月17日。

　　修改人签字：李正平（时任省矿管局副局长）。

　　韩辰继续往下翻。

　　第二份文件是《青龙峡矿区开发可行性论证会纪要》。会议时间：1988年12月5日。参会人员名单里，除了省里的领导，还有几个名字让他瞳孔一缩：

　　张明远（云山矿务局技术科科长）

　　赵国栋（青龙峡矿区筹备处主任）

　　还有……周文渊（特邀专家，斯坦福大学地质学博士）。

　　会议纪要的结论是：“一致通过，青龙峡矿区具备开发条件。”

　　但附件里有一份手写的不同意见书，被订在最后，纸边都磨毛了。

　　意见书只有一页纸，字迹是父亲的：

　　【本人韩建国，作为云山地质队副队长、青龙峡勘探项目负责人，坚决反对在现有技术条件下开法该矿区。理由如下：一、放射性防护技术不成熟；二、矿区地质结构复杂，易发生透水、塌方事故；三、伴生元素处理技术空白，会造成永久性环境污染。若强行开发，后果不堪设想。】

　　下面有父亲的签名和日期：1988年12月6日。

　　也就是说，父亲在论证会第二天就提交了反对意见。

　　但这份意见书，为什么会被订在会议纪要的最后，像是后来才被人发现塞进去的？

　　韩辰翻到意见书背面。

　　有一行很小的铅笔字，几乎被擦掉，但仔细看还能辨认：“已阅。转李局长处理。”

　　落款是一个“张”字。

　　张明远。

　　韩辰闭上眼睛。他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三十年前的冬天，父亲连夜写下这份意见书，第二天一早送到省矿管局。接待他的人，可能就是当时还是小科员的张明远。张明远收下文件，转给了李正平。然后……文件被压下，开发项目照常推进。

　　一年后，父亲被调离云山。

　　三年后，父亲查出胃癌晚期。

　　五年后，父亲去世。

　　而张明远，从一个小科员，一路升到常务副市长，然后“意外身亡”，换个身份重新开始，成了省工商联副主席。

　　完美的轨迹。

　　完美的背叛。

　　韩辰深吸一口气，继续翻看后面的档案。

　　1990年，青龙峡矿区正式投产。当年的产量报表显示，实际开采量是设计产能的三倍。安全生产事故记录一栏，写着“零事故”。

　　假的。

　　韩辰知道，光是1990年，青龙峡就发生了两次透水事故，死了五个人。但记录被抹去了。

　　1992年，父亲最后一次提交警告报告的那一年。档案里有一份《关于韩建国同志反映问题的核查报告》，签发单位是省纪委。

　　报告结论是：“经核查，韩建国同志反映的青龙峡矿区放射性超标问题，经第三方检测，数据不实。其本人长期在放射性环境下工作，可能产生职业性臆想，建议调离一线岗位，妥善安置。”

　　核查组成员签名：李正平（组长）、王志刚（副组长）。

　　王志刚。省纪委副书记，三天前刚被抓的那个王志刚。

　　三十年前，他就参与了这场掩盖。

　　韩辰的手指在档案纸上收紧，纸张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书记，您看这个。”老管理员从另一个抽屉里又取出一个档案袋，“这是当年省纪委的内部工作笔记副本，按规定要留存备查。”

　　档案袋里是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翻开，是王志刚的笔迹。

　　【1992年3月12日。李局交代，韩建国的事要处理好。此人太固执，手里有原始数据，留着他是个隐患。建议：一、调离；二、医疗手段处理；三、必要时可用非常规方法。】

　　【1992年4月3日。医疗方案已安排。省二院肿瘤科主任是李局老同学，会配合。】

　　【1992年4月20日。韩建国确诊胃癌晚期。符合预期。】

　　韩辰合上笔记本，手在抖。

　　不是气的，是冷的。

　　彻骨的冷。

　　医疗谋杀。用癌症，用最痛苦的方式，杀死一个说了真话的人。

　　而执行这一切的，是他父亲最信任的组织，是他奉献了一生的事业。

　　“还有吗？”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还有这个。”老管理员从最底层的抽屉，拿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这是去年档案馆整理时发现的，混在一堆废弃文件里。按规定应该销毁，但我看内容……留下来了。”

　　纸袋没有封口。韩辰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是1995年拍的，背景是某个高档酒店包厢。桌边坐着五个人：李正平、王志刚、张明远、赵国栋，还有一个年轻人——三十来岁，戴着金丝眼镜，笑容温和。

　　周文渊。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庆功宴，青龙峡年利破亿留念。”

　　信是打印的，没有署名，但内容触目惊心：

　　【李兄：瑞士账户已开通，首批五百万美元已到账。美方对青龙峡的“特殊样本”很感兴趣，愿出高价购买。另，“深潜计划”进展顺利，马里亚纳那边的“门”已有反应。望加快云山节点激活速度，待七门全开之日，便是我们登临神座之时。】

　　落款日期：1995年7月15日。

　　美方。特殊样本。深潜计划。七门全开。

　　所有的碎片，拼起来了。

　　青龙峡从来不是简单的违规开采，它是一个大型实验场。李正平他们，是在为某个境外势力——很可能是“八岐”组织的前身——收集地脉能量数据，甚至尝试激活地脉节点，打开那扇“门”。

　　而父亲，只是这个庞大计划中，一个碍事的绊脚石。

　　韩辰把照片和信小心地装回纸袋。

　　“这些档案，能复印吗？”

　　“按规定不行，但……”老管理员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您可以用手机拍。我帮您看着门。”

　　十分钟后，韩辰带着手机里几十张照片，离开了档案室。

　　走廊里，灯光昏暗。他的脚步很稳，但胸腔里有一股火在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疼。

　　刚走出档案室区域，手机震动了。

　　是赵斌。

　　“书记，有情况。”赵斌的声音很急，“张明远刚才去了省政协，见了政协主席。出来后，直接去了机场。我们的人跟丢了，他可能……要跑。”

　　“航班信息？”

　　“查了，没有他的购票记录。但机场监控显示，他进了贵宾候机室，那里有私人飞机的专属通道。”

　　韩辰停下脚步。

　　张明远要跑。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计划好的。今天的省委大院现身，可能是最后一次试探，也可能是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通知机场公安，封锁所有私人飞机起降。通知海关，把他列入红色通缉令。”韩辰快步往外走，“我马上过来。”

　　“还有一件事。”赵斌顿了顿，“省纪委那边收到一封举报信，举报您……滥用职权，违规调动军队，还有收受青龙峡矿工的巨额贿赂。”

　　韩辰冷笑：“动作真快。谁举报的？”

　　“匿名。但信是从省城寄出的，邮戳显示是昨天下午。”

　　那就是张明远临走前埋的雷。

　　“让他举报。”韩辰拉开车门，“查我的人越多，我查他的理由就越充分。”

　　---

　　去机场的路上，韩辰一直在看手机里的照片。

　　特别是那张1995年的“庆功宴”合影。五张笑脸，五个人，三十年来把云山当作实验场，把矿工当作耗材，把父亲这样的正直者当作绊脚石。

　　而现在，李正平被抓，王志刚落网，赵国栋在押，周文渊在境外。

　　只剩下张明远。

　　这个换了身份、换了容貌、潜伏了二十年的“死人”，现在也要跑了。

　　不能让他跑。

　　车子冲进机场时，公安已经在贵宾楼拉起警戒线。省公安厅厅长亲自在现场指挥。

　　“韩书记，所有私人飞机都控制住了，正在逐一检查。”厅长汇报，“但张明远可能用了假证件，或者……根本没打算坐飞机走。”

　　“什么意思？”

　　“我们调取了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发现有一辆黑色越野车，在张明远进入候机楼后五分钟，从货运通道离开了机场。车牌是套牌，但车型和张明远公司名下的一辆车吻合。”

　　声东击西。

　　用机场吸引注意力，实际从地面走。

　　“往哪个方向？”

　　“往南，可能是去港口。”厅长调出地图，“最近的深水港在三百公里外，那里有国际货轮，偷渡出境很容易。”

　　韩辰看着地图，突然问：“林薇之前说过，地脉节点异常波动，会引发局部能量紊乱，干扰电子设备，对不对？”

　　“理论上是的，但……”

　　“通知技术部门，调取云山以南所有地磁监测站的数据。”韩辰快速说道，“张明远不是普通人，他是‘八岐’在国内的重要节点。他要跑，一定会动用特殊手段。地脉能量，可能就是他的掩护。”

　　命令下达后，韩辰坐进指挥车，盯着监控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下午四点二十分，技术部门传来消息：“发现异常！在云山以南一百五十公里处的鹰嘴崖区域，地磁读数出现剧烈波动，强度是背景值的三十倍。而且……有能量屏蔽现象，我们的卫星遥感图像在那里出现大面积空白。”

　　“屏蔽范围多大？”

　　“直径五公里左右，正好可以藏下一支车队。”

　　韩辰拿起对讲机：“王旅长，鹰嘴崖坐标发给你了。派直升机编队过去，要快。”

　　“收到！”

　　四架武直-10从云山军分区起飞，朝南呼啸而去。

　　韩辰也上车跟上。

　　他知道，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

　　---

　　鹰嘴崖是一片喀斯特地貌的山区，石灰岩山峰陡峭，溶洞密布。车队在盘山公路上疾驰时，韩辰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能量压迫感——越靠近鹰嘴崖，空气越粘稠，呼吸越困难。

　　“书记，您的身体……”赵斌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韩辰摆手，但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

　　强化后的身体对地脉能量异常敏感，这既是一种预警，也是一种折磨。他能“看见”前方山谷里升腾的能量乱流，深蓝色的，像瘴气一样笼罩着整片区域。

　　车队在距离鹰嘴崖十公里的地方停下。

　　前方道路被塌方的巨石阻断，工兵正在清理。

　　王建国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韩书记，直升机已抵达目标区域上空。但能量干扰太强，雷达失效，热成像仪也看不清。我们准备索降突击队下去。”

　　“小心，下面可能有埋伏。”

　　“明白。”

　　十分钟后，突击队索降的报告传来：“发现目标！在山谷溶洞入口，有三辆车，十几个人。等等……他们在布置什么设备……”

　　通讯突然中断。

　　滋滋的电流声后，是一个陌生的、沙哑的声音：

　　“韩书记，久仰了。”

　　是张明远。

　　“张明远，你跑不掉的。”

　　“我没想跑。”张明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只是……在等您。”

　　“等我？”

　　“对，等您来亲眼看看，我们三十年的成果。”张明远顿了顿，“您不是一直在查青龙峡的秘密吗？我告诉您，青龙峡的矿，从来不是稀土。那只是……包装。”

　　“那是什么？”

　　“是‘门’的碎片。”张明远说，“或者说，是门的‘钥匙孔’。三十年来，我们挖出来的每一吨矿石，都是在打磨这把钥匙。而现在，钥匙快做好了。”

　　韩辰的心一沉：“你想打开什么门？”

　　“通往新世界的门。”张明远的声音变得狂热，“您以为‘八岐’只是个犯罪组织？不，我们是先驱！是探索者！人类困在这颗小小的星球上太久了，我们需要更广阔的舞台。而地脉节点，就是通往其他维度的门户！”

　　疯子。

　　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您父亲当年差点坏了我们的大事。”张明远继续说，“他太聪明，太固执。所以……我们只能请他离开。但韩书记，您不一样。您有能力，有权力，更重要的是，您已经接触过地脉能量，您已经是‘适应体’了。加入我们吧，一起打开那扇门，一起成为新世界的神。”

　　韩辰笑了：“你觉得我会答应？”

　　“您会的。”张明远很自信，“因为您没得选。您看天上。”

　　韩辰抬头。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不是乌云，是一种深蓝色的、半透明的能量屏障，正在从鹰嘴崖山谷升起，迅速向四周扩散。屏障所过之处，所有的电子设备——对讲机、手机、车载电台——全部失灵。

　　“这是‘门’开启前的能量潮汐。”张明远的声音直接从空气中传来，像是能量共振，“再过三小时，潮汐达到峰值，鹰嘴崖的地脉节点就会完全激活。到时候，这里会成为中国第一个稳定的‘门户’。而您，要么成为门户的守护者，要么……成为祭品。”

　　通讯彻底中断。

　　韩辰跳下车，看着那片正在扩张的深蓝色屏障。

　　手机没信号了，电台失灵了，他们和外界失去了联系。

　　赵斌拔出枪：“书记，我们掩护您撤离！”

　　“撤不了了。”韩辰摇头，“能量屏障的扩张速度，比我们跑得快。而且……”

　　他看向山谷方向。

　　那里，一股更强大、更古老的能量，正在苏醒。

　　第一百零一章完

　　【鹰嘴崖的“门”到底是什么？张明远还有什么底牌？韩辰如何应对被困的局面？三小时后会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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