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职业作家的“口述史计划”与老兵的“岁月记忆”

　　榕城的深秋，带着一股子沁骨的凉。林薇裹紧了驼色大衣，手里提着一兜刚出炉的桂花糕，踩着满地金黄的银杏叶，走进了光荣院的大门。

　　她是受退役军人事务局的邀请，来发起“老兵口述史”计划的。作为一名职业作家，林薇写过不少都市故事，却总觉得缺了点沉甸甸的分量。当她看到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兵，想起他们用青春和热血守护过这片土地，心里便生出一个念头——要把他们的故事记录下来，让这些岁月的记忆，永远流传下去。

　　92岁的张爷爷，是林薇的第一个采访对象。他是抗战老兵，腿上留着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当年被炮弹碎片划伤的。第一次见面时，林薇拿着录音笔坐在他对面，刚提起“抗战”两个字，张爷爷就猛地别过脸，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摆摆手沉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林薇没有勉强。她知道，那些埋在岁月里的往事，不是不愿说，而是不敢说。每一段回忆，都可能牵扯着血与火的伤痛，牵扯着牺牲的战友。

　　从那天起，林薇每周都会来光荣院。她不再提采访的事，只是像个晚辈一样，陪张爷爷聊天。给他带爱吃的桂花糕，听他讲院子里的老槐树又长高了多少，听他抱怨护工做的粥太稀，听他念叨年轻时种过的那片玉米地。

　　张爷爷的话不多，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晒太阳，林薇就坐在旁边陪着。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偶尔，张爷爷会突然冒出一句：“那年的玉米，长得可真好啊。”林薇就笑着接话：“肯定比现在超市卖的甜。”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

　　这天，林薇又提着桂花糕来了。张爷爷看着她，突然开口：“你这娃，倒有耐心。”

　　林薇笑了笑：“陪您聊天，我也开心。”

　　张爷爷沉默了片刻，指了指自己腿上的疤痕，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道疤，是1944年留下的。那天，我们连队奉命坚守阵地，鬼子的炮弹跟下雨似的砸过来，我的弹药箱被炸飞了，腿也被碎片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林薇的心猛地一颤，她悄悄打开了录音笔，屏住呼吸，认真地听着。

　　张爷爷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他讲起自己背着弹药箱，在枪林弹雨里冲锋，脚下的土地被鲜血染红；讲起和战友互相掩护，把受伤的兄弟拖到战壕里，用绷带胡乱包扎；讲起胜利的那天，全连只剩下不到十个人，他们抱在一起，哭着笑着，喊着“我们赢了”；讲起牺牲的战友，那个叫小石头的少年，才十六岁，临死前还攥着一个没来得及送人的红绸子。

　　说到动情处，张爷爷的声音哽咽了，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林薇递过纸巾，自己的眼眶也红了。她知道，这些故事，不是冰冷的文字，是张爷爷用生命走过的岁月。

　　采访结束后，林薇把张爷爷的故事整理成文字。她还特意去查了当年的连队资料，辗转联系了几个老兵的后代，帮张爷爷找到了失散多年的战友的孙子。当视频电话接通，看到战友孙子那张酷似故人的脸时，张爷爷老泪纵横，反复念叨着：“小石头，你看，我们赢了，现在的日子，真好啊。”

　　林薇把收集到的二十多位老兵的故事，整理成了一本《老兵口述史》。书出版那天，光荣院举办了一场小型的分享会。林薇捧着书，念起张爷爷的故事。台下坐着不少年轻人，他们听得聚精会神，眼里闪着泪光。

　　分享会结束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姑娘跑到张爷爷面前，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张爷爷，您的故事太感人了。我长大了，也要做一个保护国家的人。”

　　张爷爷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朵花。

　　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来到光荣院，听老兵们讲故事。他们给张爷爷捶背，陪他晒太阳，听他讲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曾经沉寂的光荣院，变得热闹起来。

　　林薇站在窗边，看着阳光下张爷爷和孩子们谈笑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她翻开《老兵口述史》，扉页上写着一行字：“这些故事，不是历史书里的铅字，是活生生的人走过的岁月，必须被记住。”

　　深秋的风，吹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那些逝去的战友，在风中低语，诉说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诉说着对和平的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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